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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红龙们喘息着,他们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但也只能垂涎不已,而且卡乌奢出现的很快,消失的也很快,只是短短一瞬而已。
黑发的龙裔自始至终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座椅宽大且舒适,但他就像是接受了无数次酷刑那样痛苦不堪,细长的手指嵌入了坚硬的桌面,嘴和眼睛中满是血腥味儿——卡乌奢降临的太不是时候,今天他的龙裔血脉恰好到达了顶峰,而体内的另一半血脉——来自于埃雅精灵的,同样堪称暴乱的涌动着,它们彼此酝酿着最为猛烈的风暴,而卡乌奢的力量无疑是那根最为致命的导火索——属于巨龙的那部分完全地被贪婪与食欲所控制,而精灵的那部分则咆哮着要与兽人之神决一死战。
见你的鬼去吧!曾经的不死者艰难而无声地诅咒道,他眼前的影像在不断地重叠,就像是有人在施放一个迷幻的强大法术,如果现在,哪怕是达诺斯恰好走了进来,也能够将他们一同杀死,不费吹灰之力。当然,更有可能,他会被暴乱的力量绞成粉末,小女孩撅嘴一吹就能吹起来的那种……巫妖按住桌面站起来,然后,就在小魔鬼想要抬起翅膀的那一刻,一根银绳准确地缠住了它的脖子。
“好吧……”小魔鬼没有汗腺,但它觉得自己居然也会和人类那样有着汗水淋漓的感觉。它可以察觉到自己的主人已经失控了,就那根绳子来说,如果它不是一个小魔鬼,别说开口说话,只怕现在头已经和脖子分家了:“好吧,”它抚慰道:“我什么也不做,不说话,不传递消息,也不飞,不跑,我就这么安静的待在这儿,您也别太紧张,怎么样?”
它没能得到回答,克瑞玛尔消失在帷幕后面,小魔鬼不甘心地叽咕着,又圆又小的眼睛转来转去,几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即便是在这个时候,曾经的不死者仍然记得将血迹毁去,小魔鬼只能闻闻,既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也没有机会品尝一二:“多么凶猛的生命力啊,”它自言自语道:“真是让人喜欢,我的主人,我总有一天要匍匐在您的心脏上大口痛饮一番的。”
对于小魔鬼在想些什么,巫妖并不关心,或者小魔鬼的心思总是这么几个,从某方面来说甚至可以说是单纯。他在床榻上,如同一个凡人那样在痛苦与欲求的双重折磨下沉沉睡去,直到预先设置的法术被触动。
黑色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晨光,掌握这具躯体的不再是曾经的不死者,而是一只来自于异界的灵魂。
在曾经的不死者沉睡的时候,他错过了很多事情。不过这对于他来说,有关于它们的蛛丝马迹并不是全无痕迹可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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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龙格瑞第露出了极其细微的惊讶神情,很难说是有意的嘲讽还是无意的……不,卡乌奢并不认为她会无意,古老的雌性红龙可能是她的族群中最为狡猾的那一只,他几乎要发怒,但还是忍耐了下来,因为有关于他的新躯体,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当他发现自己将会降临在一具衰老枯干的身躯上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毁掉了躯体中的灵魂,无论那个灵魂是怎么哀求的,兽人之神连个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如果可以,卡乌奢更愿意让在场的每一个生命都在痛苦与绝望中流血致死——他的力量让这具躯体变得强壮和年轻起来,但红龙锐利的眼睛还是看出了些许违和,只是她也知道这已经是卡乌奢的底线了。
“现在?”红龙的表情只能说是转瞬即逝,她很快就将卡乌奢的注意力引导到了他最为关心的事情上。
“别让我们的敌人等待的太久。”卡乌奢说,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危险。
平静的星光河突然笼罩上了一层薄冰,从冰中跃出火焰,火焰在冰面上蔓延,攀爬上灰岭的细草、藤蔓与树木,槭树的香甜汁液在火焰中发出焦香,在严寒的冬季,在密集的枝叶之中,火焰原本不该蔓延的那么快,但就像是数以千万计的恶魔与魔鬼在驱赶着它们一样,它们很快就将触须伸向了更远与更深的地方,乌黑翻滚的烟雾遮住了星辰与月光,无数幼细的生命在火焰中哀嚎卷曲。
在蒸腾的空气之中,红龙的金色眼睛注视着火焰的边缘,银冠密林的迷锁究竟在什么地方,范围有多大,如何开启,如何关闭从来就是一个秘密,但今天他们至少可以窥得一二,并且设法粉碎它,就像是打开一只坚硬的核桃,掏出里面香甜的果肉。
“还能更快一些吗?”卡乌奢催促道。
“已经很快了。”格瑞第说,一边在心中发笑,她知道卡乌奢为什么会如此急迫,在众神的记忆中,一千年可不算太长。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感受到了轻微的波动,之后,被阻断与停滞的龙火在黑色的密林中为这两位邪恶的化身呈现出了一道鲜明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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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凯瑞本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亲,密林之王英格威,但又不是英格威。
“英格威”宽容而温和地笑了,凯瑞本曾经无数次地看到过他的父亲,密林之王的微笑,但都不是这种笑容,他的眼睛中满含慈悲与爱意,但那不是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而是一个神祗对于后裔的。
片刻后,那双温柔的眼睛中露出了一丝怜悯:“祝福你,我的孩子。”他说,抬起手来在凯瑞本的额头上轻轻一触。
凯瑞本站在那儿,如坠冰窟,目送着银色的身影形单影只地穿过长长的悬廊,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第552章 反击
这里曾经是一个富饶的村庄,之所以这么说,因为他们曾经有着一个不那么苛刻的领主,又有着一个还算有良心的管事。村庄里有着近二百八十个自由的平民,和数量相近的农奴,最近的一年,又有九个新生儿诞生,这是一个好兆头,爵爷甚至说过,要赐予第十个孩子一个名字,并且允许他进入城堡做事,所以该年城堡里又多了三口大铁锅,对啦,就和其他地方一样,平民们缔结婚约的时候也是需要交纳税赋的,在没有金币或是银币的情况下,一口可以放得下新娘臀部的铁锅就成为了爵爷们唯一可以予以忍耐的实物税金。
那么境况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糟的呢?村庄里的平民与农奴根本无法弄清,但村里的牧师清楚地记得,大概就是从诺曼的王都近五十年来第一次披裹上黑纱开始——老王并不是寿终正寝,其中关碍着多少阴谋与交易谁也无法探究,牧师只是管事的非婚生子,在面对贵人与骑士的时候,性情平庸,才能平平的他也只比平民好一点,他也不关心这些事情,眼光也没有那么长远,但就在新王踏上王座的台阶后的第三十天,管事带来了需要征收更多小麦与芜菁的消息,村庄里的农奴被带走了近二分之一,村庄里也被征发了二十个年轻人,他们的妻子与孩子茫然地来打听他们的消息:“牧师,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什么时候,牧师也不知道,很快吧,他说,也许就在盛夏到来之前。
盛夏到了,牧师又说,也许是在小麦收割之前。
小麦被老人和女人收割完毕了,牧师只好说,也许是在冬季到来之前吧……事实是,那些年轻人再也没有回来,村庄里仅有的几个富庶的人家,像是负责饲养管理牲畜的,看管磨坊的,木匠以及铁匠家中的铁锅,以及一些铁质的农具也被管事收缴了,然后就是牛——没有牛,那么只有人类去拖拉那些沉重的木犁,接着是羊,是鸡,是仅有的一些可以换成钱币的出产,管事看上去又憔悴又虚弱,牧师前去询问的时候,他一直一言不发,直到最后,他才告诉自己的儿子【虽然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农奴,但牧师始终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儿子】——他们的领主,爵爷因为触怒了新王而被投入了监牢,他们正在设法筹措赎金与贿赂【用于贿赂那些小人的金币竟然比国王要求的赎金更多!】,像是那些仍然保持着自由之身而没有和自己的主人一同被囚禁的骑士们正在忙于比武与狩猎,以此求得赏金,而作为管事,他只能一次次地搜刮农庄与作坊。
牧师沉默不语,他知道那些年轻人可能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诺曼,商人们之中,总是有些将人类也同样作为商品买卖的邪恶之辈,他们以为是为领主服役,但事实上,这将是条贯穿了他们短暂一生的黑铁锁链,他们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父母,妻子和孩子了。
慢慢地,开始有人死去了,牧师在神殿与圣所中学到的知识与祈祷而来的神术可以治愈伤口,抚平疲倦,驱散瘟疫,但它们是无法填满数百只空荡荡的肚皮的,先是有妇人低着头,抱着婴儿来求他祈祷,当然,他们都是罹患了恶性的疾病而在一夜之间就离去的,不是被母亲原本用来哺育他们的胸窒息而死的,她们的恳求是最后的怜悯,或是给予自己的安慰,但牧师知道,在哀悼荒原上,这些婴儿的灵魂就像是掉落在地上的果实那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捡拾——他们还未形成信仰,无法保护自己甚至不能逃走……即便没有恶魔,或是魔鬼,又或是罪恶的幽魂,他们也会逐渐被哀悼荒原的尘土湮没,并在短短几天内就同化成灰。
婴儿之后,是老人,那些已经连将麦粒从秸秆上拍落下来也无法做到的老人,他们做了最后一次祈祷,就走到密林和荒野里,说是要寻找木柴或是采摘浆果,但你们见到没有斧子与砍刀的伐木与没有提篮与布袋的采摘吗?他们有些人甚至会在很深的夜晚走出去,为的是将身上的衣服留给他们的孩子。
奴隶商人出现在村庄里,他们的价钱甚至要比以往更低,但有多少人,是为了获得足够的食物,而将自己的孩子或是自己卖了出去呢,牧师也无法统计,他只知道,有那么一天,他的小小圣所里终于变得空荡荡的。
爵爷回来了,据说是出自于又一位新王——狄伦。海曼的命令,但他在监牢中就饱受刑罚与折磨,几天后,城堡就挂起了黑纱,一个新的领主强行娶了他的未亡人,那是一个令人恶心的畸形家伙,原本只是一个弄臣,骑士们不愿意向他效忠,但他随身携带着一个法师,而这个法师威胁他们,如果他们对新的领主不够尊重,他们就将原领主的两个儿子变成小羊,然后活活剥了皮放在火上烤熟了分割给他们尝尝——而后,他们居然还宣称要召开一场比武大会,用以宣扬新领主的正统与威严,所有的骑士、管事与其子女都要参加,“只是又一场盘剥而已。”牧师的父亲说,他没有再去惊扰村民们,而是拿出了最后一点积蓄,这下可好,他们大概和农奴也差不离了。
牧师在离开之前,提着自己的面包口袋,一个个地去敲村民的房门,有开门的,他就给一个面包,而一个口袋,二十个面包,居然到最后还有五个,他将剩余的分开,全部发放了出去。
“那么,您呢,”一个村民畏惧地问,牧师认得他,他是羊倌,羊奶、奶酪和羊肉曾把他养的和爵爷一样肥胖,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活动的骷髅,“您难道不要吗?”
“我要去城堡啦。”
“那么路上呢?”
“路上我喝点水就行了,”牧师说:“到了城堡我能有烤牛肉和云雀馅饼可吃呢。”
牧师,和他的父亲,还有他父亲的家人,他的妻子与婚生的儿子,在路上行走了三天,在第三天,作为一个骑士扈从的长兄突然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村庄那方燃起的黑色烟尘,他大叫着骑上马,飞驰而去——牧师的次兄看了他一眼,牧师的身份尴尬,在这个家庭中,他不受欢迎,但他知道现在只有他了——在长兄离开后,这家人的监护人只剩下了父亲以及他的第二个儿子,牧师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上了马匹。
他们,我是说,牧师与他有着一半血缘的兄长,只以为村庄遇到了盗贼或是火灾,但他们冲入到村庄的时候,看到的景象比他们想象的更要可怕一百倍——兽人们占领了这里,将这个安静的村庄变作了餐厅与祭台,他们就像人类料理鸟兽那样料理瘦小的孩子与女人,像是处理野猪那样处理成年的男性,他们拆毁了房屋,将木梁堆砌在一起,死去与不幸还未能死去的躯体被直接火焰上灼烤,他们看到的黑色烟尘正是由此而来。
牧师不知道自己,还有兄长是怎么逃出来的,他们流着眼泪来到了城堡,在得知了兽人来袭的消息后,新领主反而将他们投入了监牢,等到骑士们把他们带出来,他们这才发现新领主,还有他的法师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骑士们已获得消息,就飞马前往各个村庄通报,有些晚了,有些却还来得及,平民与农奴们不断地涌入城堡,这个小小的城堡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等到城门必须关闭的那一刻,还有数千人不得不被放弃,他们在城墙下哭喊,敲打着石砖,但城堡里的人只有木然地搬运着石块与木头,将城门封堵起来。
而那几千人,都成为了兽人们的食物,丑陋的怪物就在箭矢的射程之外享用他们,城墙上悄寂无声,“这可能只是兽人的先头部队,”一个曾经在雷霆堡服役过的骑士说:“看,那些兽人的须发都发黄了,这说明他们已经很老了,而且其中还有缺少了手脚的,和垂挂着双乳的女性兽人。”
“你告诉我们这些做什么?”一个骑士愤怒地说:“让我们更绝望吗?!”
“雷霆堡呢!”另一个骑士嘶喊道:“雷霆堡呢?这些兽人是怎么来的?难道他们在一夜之间就学会了不用翅膀的飞行吗?”
在雷霆堡服役了十二年,已经两鬓苍白的骑士并不慌张:“雷霆堡——在伯德温。唐克雷离开雷霆堡的那一天,雷霆堡就不再是雷霆堡了吧。”他将讥诮的视线转向一些骑士,诺曼国内骑士们大多倾向于伯德温,但也有一些人,他们都有着古老的姓氏,与悠远的家谱,对于一个从平民猎人攀爬到国王之友的伯德温,他们也只是保持了表面上的尊重与礼貌罢了。在约翰王指认伯德温为弑君的凶手之后,他们也并未为雷霆堡曾经的领主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