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实上,艾洛赫不但端上了一杯橄榄茶,还有加了雪蜜的淡酒,比起滚热的橄榄茶,在魔法器具的冰冻下清凉可口的雪蜜酒无疑更得露西厄的青睐,她不说话,艾洛赫也不催促她,而是耐心地等待着,不断地往银杯中倾倒珍贵的雪蜜,雪蜜能够令人头脑清醒,但淡酒却会令人头脑混沌,露西厄的感知从来没有那么敏锐过,理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她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却没发现自己的情感正在猛烈地翻涌着,倾吐的愿望一阵比一阵强烈。
“我失败了。”她说,而艾洛赫似乎并未在注意倾听,他拿出一张星盘,开始在上面摆放旗子。这样的态度反而让露西厄不再那么紧张,她握着银杯,看向窗外,窗外依然是那样的寂静,没有鸟,也没有成团的小虫,她微微地喘息着,强忍着泪水:“我的母亲拒绝了我。”
“你要求了什么?”
“我只是希望能够帮助到克瑞玛尔,”露西厄羞耻地说道:“我以为,我以为我可以得到她的……允许,”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如同辩解般地说道:“我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克瑞玛尔,艾洛赫,你也看到了,这不但是神祗与神祗,人类与人类的战争,同样也是邪恶与良善的战争,我们在一千年前或许可以固守林岛,但一千年后我们真的还能吗?并不是说,我们站立不动,那些罪恶的触须就不会侵入我们的领地了——你看到了,危险……危险……正在逼近我们,如果我们希望将来能够得到其他人的支援,那么我们至少应该做出一个姿态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地喃喃道:“我要的不多,我知道银冠密林的辛格精灵们是怎么做的,我只需要,很少的几个战士,法师,”她看向艾洛赫,像是在寻求他的支持:“或许还有一些生命之水……这些对于翡翠林岛来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根本不会影响到它的根基,而且我相信克瑞玛尔会让我的同伴们安然回返的……他是一个,那么温柔的人……你说是吗?”
“他的确不是一个恶人。”艾洛赫将一枚棋子放上星盘:“但你的母亲不会同意的,第一,克瑞玛尔是个红龙的后裔,哪怕他身体中的另外一半血脉属于埃雅,他在你母亲的认知中仍然是个无比邪恶卑劣的家伙,而我说过,我们曾经抛弃和险些杀了他,他很有可能会报复我们——从你这里;第二,精灵们不参与人类的战争,兽人的也不,矮人的也不,侏儒的也不,精灵的血只为了自己的神祗、故土与同伴而流,你的母亲绝对不会容许他们折损在人类的手中,而且,即便是银冠密林,也不是开始逐渐收缩与减少与人类的合作了吗?先是白塔,然后是高地诺曼,别和我说凯瑞本,他的身边有任何一个辛格精灵吗,没有,他是以凯瑞本,一个游侠,而非密林之王的身份待在克瑞玛尔身边的。”
“但我……”我无法做到凯瑞本能够做到的事情,露西厄的心中一片灰暗,她知道自己的弱点,也知道这个弱点只有时间才能弥补,但她没有时间了。
“你的母亲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参与人类的争斗,”艾洛赫将又一枚棋子提起放入星盘:“她知道你是为了获得克瑞玛尔的爱,所以,她是绝对不会给你机会的,她不会容许你再次接近克瑞玛尔。”
“她要囚禁我。”露西厄绝望地说。
“很对,”艾洛赫赞同道:“我也这么认为。”
“但我的自由呢,我的意志呢,你们就这样无视了它们吗?”
艾洛赫抬起头来注视着她,而后他突然笑了,这个笑容令露西厄感到一阵寒冷:“那又怎么样呢,”他将一枚棋子放在少女手中:“你的手中甚至没有一枚属于你的棋子。”
第789章 蠢动【8】
露西厄低头不语,而艾洛赫似乎也已经对此不再产生兴趣,他随意地将棋子从露西厄的手中取出,然后放回到星盘上,“你该回去了,露西厄。”他轻柔地催促到。露西厄抬起头,此刻阳光已经离去,明月与星河却尚未升起,天穹与大海之间一片混沌,光线微弱,而艾洛赫又站立在窗前,无法辨明他的表情与细节,只能看到最后的残光勾勒出的一道赤色轮廓,然后露西厄似乎在听到他轻声说了些什么,而她回答说,不想回到王庭里去,于是艾洛赫就让她在这里休息——艾洛赫的房间对于露西厄来说,是熟悉又温暖的,她在这里十分安全,艾洛赫一将她放在床榻上,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不仅仅是因为酒,还有连续数日以来的亢奋、多思,以及混乱的迷锁带来的畏惧让她早已疲惫不堪了。如果不是为了黑发的龙裔,她所爱恋的人,这本该是她回到林岛所做的第一件事情。
黑暗席卷了她的意识,也同样席卷了整个翡翠林岛。
艾洛赫在黑暗中穿行,黑暗让真正的“来人”心情愉悦,他经过的地方,似乎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只有他知道,那些草木的根系会从最深处腐烂,邪恶的气息会夺取它们的生机,而后滋生出腐化的植物与动物,它们会让这个过于平静单调的岛屿变得更为有趣与多样,他期待着那一天。埃雅精灵们的巡逻队有规律地走过他的身边,但他们似乎根本无法发现艾洛赫,艾洛赫,或者说披着艾洛赫外壳的生物向着密林深处的王庭走去,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就像是之前描述过的,银冠密林与翡翠林岛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他们的王庭也是如此,一定要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林岛的精灵王庭覆盖着一层来自于岛屿边缘的沙砾,闪烁着微光的橄榄石不但起到了在色彩上与密林同化的作用,还让整座王庭呈现出如同星辰般的柔和光芒——还有的就是,精灵们巧手镶嵌在台阶,墙壁与天顶上的珊瑚、贝壳与珍珠,它们不是被磨成了细小的圆珠,就是被切割成了精巧的薄片,精灵们用这些珍贵的原料做调色,“绘制”出令人惊叹的画卷。
密林中的鸟儿与小动物也时常会在王庭中栖息,精灵们的建筑与人类的建筑不同,它不但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也怀有着无比的宽容,只要不是非自然的,出自于恶意的畸形造物,所有的生命都能在这里找到栖身之地,只是当阴影掠过它们的时候,它们就和精灵们的守卫与侍从起陷入了无法惊醒的沉睡之中。
翡翠林岛王庭的整个结构也与银冠密林有所不同,银冠密林的王庭更正确点来说应该是一座装饰华美的坚堡,而林岛王庭,若是从上方俯瞰,就如同一个顺时针旋转的螺壳,层叠的数量有十二层,每一层都分布着不等的房间,旋转的廊道一直向上,直到最为隐蔽的中心点,在中心点是一座圆形的庭院,庭院的顶端是施加了魔法的透明穹顶,阳光月光与星光从上方倾泻在白色的珊瑚礁石凝结而成的生命之水中,这里的生命之水比银冠密林的更为纯粹洁净,毕竟翡翠林岛才是生命之神安格瑞斯赐予精灵们的栖身之所。
生命之泉一侧便是埃雅精灵的女王安曼与露西厄的住所,精灵中的年长者与牧师们几乎都是围绕着她们居住的,这也是与银冠密林稍有不同的地方,毕竟安曼确实不如英格威强大,但“艾洛赫”却无比奇妙地发现,即便他已经逼近到了距离中心不过三重廊道的地方,仍然没有人询问或是阻扰他,他仿若受到了邀请,作为一个客人而不是一个敌人,虽然距离生命之泉越近,他就越不舒服,倒不是说他或是安曼做了什么,只是单纯的,反射性的压制与厌恶罢了。
等“艾洛赫”踏入中心位置,看见那一泓如同不存在一般,又无时不刻潆绕着星光般的亮点,月光般的雾气的晶莹小池时,就连他也不得不微微低头以示尊敬——翡翠林岛的生命之水是安格瑞斯的神血所化,象征着他的尊严与意志,来自于深渊的君王对于这位古老的神祗当然是充满敌意的,但过分的蔑视只能暴露出自身的孱弱心虚罢了,这也是为什么人们有时候会发现,恶魔与魔鬼有时反而会比一些人类,神祗甚至更礼貌的原因,他们总是非常地乐于了解与学习……“艾洛赫”似乎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欲望,他在停顿了一刻后,终于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将手探入水中。
然后他就停下了,在距离水面不过几寸的地方,从幽深的廊道里,安曼走了出来。
“艾洛赫”站起来,他可以说是相当无礼,而又专注地凝视着翡翠林岛的主人,他的姿态可以说是倨傲的,这时候,如果露西厄还在这里,她绝对不会再一次忽略那些不对的地方,这个……有着艾洛赫外壳的人,与真正的艾洛赫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安曼自然不会愚蠢地认为,站在那里的就是她的挚友,露西厄游历中的监护人,她的心脏猛地一痛,正如她预想的,艾洛赫或许遭到了不幸,但她仍然保存着一份侥幸,或许艾洛赫只是被囚禁起来了,鉴于对方派遣来的只是一个变形怪法师……
“艾洛赫在哪儿?”
她所以为的那个变形怪笑了笑,“我就是艾洛赫。”
“你不是,”安曼说:“迷锁已经告诉我了,你不是。”
“艾洛赫”露出了有点惊讶的神色,“但我见到的露西厄还是露西厄,您就对您的女儿这么漫不关心吗?我或许会杀了她,或是做出更恶劣的事情。”
“如果你要这么做,”安曼回答说:“那么我就不会在翡翠林岛上再次见到我的女儿——比起死亡,你们所期望的是看到她的堕落,这点我已经从你的言行上得到确认了——不要动,如果你还想要活着,现在告诉我,艾洛赫在什么地方,他……还活着吗?”
“艾洛赫”果然放下了手,“那可真是有点奇怪啊,”他说:“您为什么不让您的那些……精灵们来审问我呢,虽然您确实很强大,但这件事情似乎还不足以让一个如您一般尊贵的女性来做。”
“回答我!”安曼的脸上露出了憎恶的神情,但正如“艾洛赫”所说的,她没有想要惊动其他人的意思,他眨了眨属于艾洛赫的眼睛,出乎意料地露出了一点遗憾或说失望的神情:“为什么?”他反问道:“您为什么不让,等等,是不敢让他们知道吗?据我所知,艾洛赫似乎在翡翠林岛有着很高的声望,他也很强大,如果不是您的女儿,他本应成为这座小小岛屿最为稳固的支柱之一,当然,现在……”
“他死了?”
“这要看您如何契定死亡的意义了。”“艾洛赫”说:“如果只是说那个曾经有着艾洛赫之名,沉稳,可靠又温柔的精灵,那个值得埃雅们信任的好人,那么他就在这里,”他嘲讽般地向安曼鞠了一躬:“如果您说的是那个爱着您的,将您,还有您所爱的一切视为最高宗旨的艾洛赫,我只能遗憾地说,他已经死了,”他就像是没有看见安曼的瞳孔骤然缩小,而手指也随之猛烈地颤抖了起来:“或者应该说,他已经消亡于这个残忍的世界了,他的躯壳被……占据,而他的灵魂则被吞噬,可敬的夫人,在他的记忆中,您……”
一道无形的风刃打断了“艾洛赫”的话,这下子,他倒是真正地有点意外了,但作为一个深渊中的君主,他要推测出这种意外举动的意义并不困难,他脚下的黑影突然轻微地晃动了起来,就如同一面坚实的盾牌那样,阻挡在他的面前,将安曼施放的法术消弭于无声无息之中——如果这里有旁观者,他一定会觉得这个场面十分可笑,虽然正在战斗的是两个异常强大的存在,但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个,都不想要引起他人的注意,就在“艾洛赫”被一道雷电的箭矢逼得后退的时候,安曼举起手中的符文挂坠,将他们拖入到一个半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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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荒芜到与精灵丝毫不相称的半位面,“艾洛赫”都几乎能够嗅闻得到它刚被本体上撕裂下来后留下的刺激气味,他露出了了然的微笑:“艾洛赫的死亡会让很多人对您,至少对露西厄感到失望吧。”他怀抱着双臂,“精灵们就是这点不太好,他们对于自己的王缺乏尊重,我是说,作为一个精灵的王,承担的责任太多,而得到的权利又太少,”他看似真心实意地评价道:“难怪我的小姑娘会那么难过,如果她是塔拉,是蒙顿,是柯玛,或是高地诺曼的继承人,根本就不必去考虑这么多的问题了,即便是她要求与那个黑发龙裔缔结婚约,也许后者也会考虑的,毕竟有什么样的嫁妆能够比一个国家更令人心动呢?”
如果说他带来的,艾洛赫的死讯只是让安曼陷入到了悲痛之中的话,那么这番莽撞的言辞却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怒火,而且,她的弱小只是相对于近似半神的英格威来说的,她的愤怒与伤感化作了强大的法术倾泻而下,她不想和对方说任何话,艾洛赫的死亡是否与那个黑发龙裔有关?她几乎可以确定,如果不是为了得到翡翠林岛,又对露西厄的身份与性格了如指掌,又有谁能够,或说会去无耻地去引诱一个初成年的孩子呢?正如她所预测的,他是来报复与掠夺的,她不应该相信艾洛赫——他已经因为对于他们共同的朋友产生的内疚与怀念而动摇了,一个拥有着邪恶的红龙血脉的怪物根本不会爱上什么人,他就是一条毒蛇,在你没有杀死它的时候,就应该时刻警惕着它的毒牙。
而就在她滚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之前,“艾洛赫”却已经感到无聊了,“您或许应该知道,”他在灰绿色的烟雾中说道,安曼环顾四周,但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无法找寻到对方的踪迹,“我也曾经去见过英格威,他是一个……相当有趣的精灵,但您,”他彬彬有礼又尖刻地说道:“您比起他来,应该说更像是一个人类,而不是精灵,”然后略略一顿,“您的女儿也是。”
当“艾洛赫”驱散了烟雾,再次出现在安曼眼前的时候,安曼发现那并不是一个他以为的变形怪,但也不是艾洛赫,他是个英俊的男性,身高超过九尺,不着一缕,皮肤黝黑,安曼的视线落在了他交叉的手臂上,然后落在他的双足上,又听到他曾经与英格威见过面——她了解她的弟弟,对于深渊生物的憎恶绝对不会低于任何一个人,精灵或是良善之神的牧师,这个魔鬼,或是恶魔曾经与他接触过,却还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表明……那时候的英格威并没有办法把他留下来……
她看见了六根手指,还有六根脚趾。在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尖叫出了一个名字。
“您是否感到后悔了呢?”格拉兹特大军苦恼地用小手指【最小的那根】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哪怕他的天鹅之塔里每时每刻都有被他杀死的情人在尖叫,但那些尖叫可比精灵的动听多了:“您是那么地爱着您的女儿——在本该自己一人完成的游历中你让艾洛赫,你最相信的精灵伴随在侧,在她回到翡翠林岛后,那个始终不离她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您,您在放纵那场小小冒险的时候一定很紧张——我在房间里都能听见您的心跳声了,可惜您无法将这件事情交托给其他人,您不容许她的身体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声名一样要毫无瑕疵,”大君好奇地笑了笑:“我简直不敢相信您是英格威的血亲,您甚至连一点点的自知之明都没有,虽然您的愚蠢让我所需要完成的工作简单了许多,但我还是要说,您实在是太令我无聊了,真的,无聊至极。”
乌黯王子,六指的格拉兹特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召唤了他的恶魔们。
有急事,晚了,抱歉。
第790章 蠢动【9】
安曼后退了一步,但并不是完全地出于畏惧,她面对着一个恶魔的主君,以及三名迷诱魔与三名炎魔,他们没有急着撕碎他们的敌人,而是又重新召唤了他们所能召唤的恶魔们,现在,这个半位面中充斥着几乎一整个恶魔的军团,格拉兹特身边环绕着七个六臂蛇魔,她们从腰部以下是青黑色的蛇尾,但腰部以上是可以令得任何女性为之惭愧的丰满躯体,她们的六条手臂从身后伸出来,各自握着武器。
污秽的瘴气与灰黑色的阴影从他们所站立的地面,所飞过的天空逐渐蔓延到各个地方,但在这之前,安曼就举起了她悬挂在颈上的项坠,英格威从翡翠林岛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西玛丽尔”,一块能够将精灵从任何地方带回到生命之泉的宝石,而另一块,被命名为“埃尔林尼”的宝石则留给了他的妹妹安曼,这块宝石与西玛丽尔不同的是,它的力量不在于召回而在于驱逐,它在安曼的手中散发出如同星辰一般的璀璨光芒,被这道光芒照耀到的恶魔无不发出哀痛的惨嚎,他们用双翼或是手臂遮挡着光亮,却还是无可奈何地消融在轻柔的微风中。
格拉兹特当然可以重新召唤出他的下属,但这位恶魔主君总是非常地喜欢改变主意,他从黑色的火焰中抽出了他惯用的蛇型巨剑,以及沉重的盾牌,就如精灵们的书卷上记载的,这柄巨剑上缠绕着无法计数的小蛇,它们又缠绕在一起,成为一条不断蠕动的大蛇,每一条蛇的口中都会喷吐酸液,这些酸液可以腐蚀精金秘银,以及一些微小神祗的皮肉,当格拉兹特如同此刻一般需要使用它的时候,它锋锐无比的刃面可以切开敌人的身体,而后将酸液注入。而那面可以笼罩格拉兹特半个身体的盾牌上,镶嵌着被他斩杀的每一个敌人的眼睛,他们的灵魂附着在上面,哀叹不休,虽然对格拉兹特充满了憎恨,却不得不在魔法的作用下为其所用——格拉兹特即便举起了这面盾牌,盾牌也不会阻挡他的视线,甚至可以帮助他看见身后以及两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