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之间,聂言脸色铁青:“那既然无论如何此事都可能会见光,你如今又想以什么为筹码让我与你合作?”
曹野笑笑:“聂大人还不明白吗?你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小蜡烛和孔雀虽是我的后手,但我也不想轻易叫仙人髓的事情见光,毕竟,那事关我同伴安危。只是,聂大人你为何不想想,现在说我信判官舌的折子已经被递到了皇上那里,聂大人你找仙人髓的事又能瞒多久?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聂大人你要是再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揪出幕后之人,只怕在这场漩涡里,你我谁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终于,聂言沉默了下来。
他虽是不愿让曹野如愿,但也不蠢,观音血的乱子一出,其实他早就隐约察觉这背后恐怕有推手,只是,神火将军于神启帝而言实在是块碰不得的逆鳞,他没法碰,也不敢碰。
天火降世后,皇帝因一念之差致使阮云夷丧了命,此事虽靠着曹野糊弄了过去,但却并非一劳永逸,毕竟,恐怕就连皇帝自己也知道,纸包不住火,而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难把握之物。
七年前,神启帝本希望阮云夷之死能随着曹野辞官而被揭过,殊不知,当年他为稳固帝位而赐给阮云夷的封号却致使仙蜕传言遍地开花,如今七年已过,若想彻底清查,便免不了要让百姓再想起七年前的旧事,神启帝因此被绊住手脚,虽是又用上了曹野这颗棋子,但是,在暗潮涌动的流言面前,曹野一己之力,又如何挡得住百姓对神火将军的信仰。
现如今,这仙蜕的乱子已经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此番神启帝在京中清查观音血,却将聂言这个首辅派出来抓人,聂言心中其实早有预感,继七年前的曹野之后,这一回,只怕要当这替罪羔羊的人便是自己。
毕竟,当年传旨的人虽是曹野,但说出要用一场大捷来定民心的人却是自己。
想到这儿,聂言不由烦躁地闭眼。
他猜曹野其实早就想到这一切,这一路来才会对他冷嘲热讽。
而就如曹野所说,现今留在他面前的路其实也只剩下一条。
沉默许久后,聂言睁开眼,语气冰冷:“从这里回京,至少半月的路途,在这段日子,我会想办法,但是等回到京城,我需要拿你交差。”
顿了顿,聂言看着曹野皮笑肉不笑道:“贤弟你应当知道,如果这段时间你逃了便是畏罪,到时,你的下场恐怕要比我惨上百倍。”
“所以说……聂言这人永远都在自作孽。”
从回忆中回神,曹野搂着勾娘的脖子无奈道:“先前信不过手底下人,屏退左右这才让你有了机会脱身,结果这下被逼放了我,却又不得不让人跟着我们……有时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到首辅这个位置的,总不会真的是因为求神拜佛所以才捡漏了吧?”
进了屋,勾娘将被聂言还来的棒槌卸了下来,又把曹野放在榻上。
这本就是荒郊野外的一处废宅,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四处落灰,但不管怎样,曹野还病着,总比在野地里过一夜要强。
勾娘轻声道:“看东家你还有力气说笑,看来聂言应当没对你怎么样……”
曹野靠在脏兮兮的土墙上,看着月色下勾娘的脸,一时只觉这几日就像是一场梦一般,而现在噩梦醒了,勾娘还在他身边。
他笑道:“聂言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一回,皇上是要对他开刀,要是真让我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到时候都会成为皇上对付他的罪证……”
“那之后我们如果要和小蜡烛他们汇合……”
“和我合作是他唯一出路,就算想和我撕破脸,都诈过他两次了,他也会担心我还有别的后招。”
好不容易离开了是非之地,曹野只觉疲惫至极,却又实在舍不得睡,便一直看着勾娘,直到勾娘伸手,小心翼翼去触他额上被石子砸出的伤口。
“疼吗?”
勾娘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摸一团一触即散的羽毛,却是瞬间让曹野清醒了过来。
想到勾娘身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疤,他心中一时五味陈杂,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勾娘拉到面前来,急切道:“说起这个,我才该问,小狮子,当年在牢里受那些酷刑是不是很难熬?之后三年徒刑,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还有先前在楚州,你为我受伤,难道不疼吗?”
也是直到今日重新见到勾娘的那一刻,曹野才发觉,这些话早以在他心底盘桓许久,除此以外,他其实还有许多话想和勾娘说,为此,他才得以一直坚持到了这一刻。
“东家……”
就连勾娘也没想到,曹野有一日还能用出这么大的力气,她被拉的险些直接栽在人身上,一抬头,却只看到曹野那双垂眼如同镜子般倒映着她的脸,而她曾经看了他整整六年,却从未见过曹野脸上露出如此急迫的神情。
两人之间只剩不足咫尺的距离,过去迈出这一步的人一直是勾娘,但如今,却换做了曹野。
废屋里短暂陷入了寂静,勾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是忽然笑了。
“疼,当然疼,只是,东家你现在应当明白了,我是因为什么才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