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之时,女子高坐主位,见人来了也身子未动,那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主人的高傲没换来客者的不快,郁安面色如常,带着神色端方的薛无折向云思祤见礼。
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对比二人,云思祤态度冷淡得多,目光在郁安身侧那个眉清目朗的徒弟身上停留刹那,又平静地移开了。
听着关于收留和庇护的谢语,云思祤冷笑一声:“担不起仙君谢意,是我那不争气的外甥要收容你们。仙君若要谢,便谢磷儿既往不咎,心地善良。”
郁安道:“云磷赤子之心,确实难得。”
他如此淡定,倒引起云思祤的诧异了。
“几年未见,小仙君倒是懂事了许多。”
依旧是傲慢的语气,提及从前不过是为了奚落当下。
郁安应对自如:“年轻气盛抵不过世事无常,多谢门主心怀大义。”
云思祤冷笑不止,手指敲击着桌案,似乎想奉还云磷曾经所受的屈辱。
而薛无折眉目低垂,一派温良,但宽大袖袍遮掩下,右手已握上了浸凉的剑柄,
但在短暂的急躁后,云思祤不知怎么的平静下来,最终将他们全须全尾地放了出去。
离开时,薛无折回眸,看了一眼时明时暗的高座。
一道带有警告意味的罡风打过来,他受惊般收回视线,跟上了郁安的脚步。
回程时,郁安问及薛无折的看法。
薛无折答得很快:“她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是神器?”
“还有法阵。”
郁安步伐一顿,“什么意思?”
“那位少门主身上也有,”薛无折淡淡与他对视,“最初时还不确定,贸然提出只会让师尊打乱思绪。”
提到云磷,就不可避免要想起那日二人被撞破的窘境。
当时郁安斩钉截铁说是自愿,薛无折也言笑晏晏地帮腔,但事后两人都对此事默契不提。
郁安是因为师出无名,平白解释未免奇怪,何况薛无折打的是疏通灵力的名义,看上去清白无私,又何必去追问。
但对方为何也不提此事,郁安不得而知。
沧澜岛之行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很难定义。
不是师徒,又不像仇敌。
似是而非的亲密,总是依托疏通灵力的借口。
这关系太怪异,所以郁安才总是回避。
于是郁安也没将重点放在前半句,只问:“云家人身上为何会有阵法气息?”
薛无折没有回应,随手拂去一片飘落郁安肩头的枯叶。
“我知道她手中的神器是什么。”
千机髓,幼时堂姐常用来逗他玩的法器。
器随心动,随意变换外形后,功用也随之改易。
薛家堂姐将它化作铃鼓,叮当作响,见幼弟目不转睛仰着头看,不由掩唇轻笑。
世人追求的高阶法宝,在薛家人眼中不过是寻常,怀璧其罪,最终家族覆灭。
与千机髓有关的记忆像是流过指尖的春日流水,只需一面,薛无折便能轻易认出。
即使只有残息。
再提及往事,薛无折神色镇定,但郁安却品出不同寻常的意味。
其中不是族中法器被窃取的愤怒,而是平淡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杀意。
千机髓意义非凡,是比阵法更重要的东西。
郁安当机立断改变策略,先拿回千机髓。
云磷听闻了他们拜会门主的事,担心姨母发脾气也顾不上情伤了,赶到雅院时二人还未归来,立刻转身往门主处赶。
还没等他走上很远,就看见有两道人影并肩而来。
踏过胡杨,成为水中的秋日倒影。
云磷心间的焦躁一空,脚步缓了下来。
二人皆是月白衣袍,小道狭窄,于是肩膀靠得很近。
似乎言语投机,郁安面上冷冽化去,平和得像山中月色。
而薛无折亦是神色淡然,伪饰的笑痕消退后,像片漠色的檐雪。
云磷分明是担忧的,迫切要确认郁安的安危,可看着他们渐渐行近,脚下却生根般一动不动。
可就在郁安若有所感看过来时,云磷下意识避去了树后。
没有找到来源,郁安撤回视线。
薛无折对树外的那片红色衣角视而不见,手指去缠郁安身后的长发。
惹来长发主人冷漠的盯视后,他弯眸轻笑,又自然而然松开了手。
两人自云磷身后行过,很快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