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自然的味道也很不一样。因为阳光充足,郑千玉嗅到最多的是阳光曝晒后的干燥气味,以及圣莫妮卡湿润、略带咸味的海风。他们的车时常停在沙滩边上,日落时的海水温暖,冲刷郑千玉的小腿。 这个时候林静松告诉他,日落时的天空是粉色的。 郑千玉站在海水里,抓着他的手臂。海水之下的沙滩松软,偶尔会有贝壳硌到皮肤,郑千玉走得要比平时更随心所欲,因为林静松在他身边,而且海滩上没有什么阻碍,至多不过掉进温暖的海水之中,湿掉衣服。 他想知道林静松会如何形容这样的粉色,这种问题对以前的他来说是一种为难,因为几年前的林静松对色彩的理解匮乏,认为所有的红色都是同一种红色。 但是这次林静松回答得很详细。他说离落日最近的天空是一种血红色,再往上的云才是粉红色,这种粉红色混合着一种较淡的梅子色,更靠近天际的天空则渐变出更接近紫的粉紫色。此时此刻,Santa Monica Pier的建筑全被这样的光线染成夕阳的颜色。 在远处行人窸窸窣窣的笑声和海浪声,林静松对他说:“你现在也是这样的颜色。” 他摸摸郑千玉的面颊,手指干燥。林静松是来到海边都可以忍住不用手去撩海水的人,他有从未改变的东西,也有一些惊人的变化。 学习绘画,保持画画的习惯使他认识了更多颜色,并能够在此时此刻,告诉郑千玉他处在怎样的一种色彩之中。 这是个满分答案——或者说,郑千玉无法衡量其分数。林静松无名指处的戒指轻轻贴他脸庞,海风掠过郑千玉的头发,他的回答让郑千玉低头微笑着,让林静松忍不住吻他。 开车从海边回来的路上,郑千玉想起一个这段时间总浮现在他心中、又被充斥在空气中纷纷扰扰的陌生气味所打断的问题。 坐在林静松的车里,能闻到的是熟悉的车内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略带一些薄荷味,是他们从国内带过来的。还有林静松衣服里更熟悉的柔顺剂味道,郑千玉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如今两个人的衣服都有差不多的气味了。 这样的环境让郑千玉感到安心,所以他及时地脱口而出,问林静松那个问题。 “所以,我们在BYE上的连线是随机的吗?” 在半开的车窗涌进来的恰到好处的风中,林静松安静了一瞬,然后答道:“是的。” “每一次都是?” 林静松不说话了。 随即,在郑千玉的追问到来之前,他很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问郑千玉回去想吃什么。 郑千玉:“刚刚已经吃得很饱了。” 他们在海边的餐厅吃了晚饭,郑千玉觉得味道一般,不过软饮很好,东西吃得不多,喝了个水饱。 林静松一边开车一边道:“你会饿的,想吃什么我做。” 郑千玉:“现在想不出来。” 林静松:“哦……” 郑千玉:“所以每一……” 林静松:“回家之前去买入浴剂吧,挑个你喜欢的,上次的味道你说闻了犯困。” 车很快停了下来,林静松带郑千玉下车去商场。这一次每样都给郑千玉仔细闻了闻,他最后挑完已经闻到鼻子失灵,因为嗅觉超载,感觉脑袋有些晕晕的,好像忘了要追问林静松什么。 接近晚上十点,郑千玉果然饿了,林静松做了一些夜宵填他的肚子。然后一起泡澡,这次郑千玉选的是比较简单朴素的浴盐,气味天然。郑千玉不太喜欢在浴缸做,林静松只帮他清洗,把郑千玉洗得快睡着,这一次是真困了。 林静松几乎没有哪一天像今晚一样希望快点把郑千玉哄睡着。抱他回卧室的动作很轻,几乎让郑千玉以为自己已经睡在床上。在一个比平时入睡还要早很多的时间,林静松关了所有的灯,抱着郑千玉,闭上眼睛。 郑千玉的温度、呼吸和气味都让林静松感到满足,这是一种很具象的幸福。这具体在全世界只有林静松一人享有郑千玉真实的存在。像有些打着独一无二旗号的珠宝或藏品来吸引人们,林静松觉得那些消费、收藏都十分雷同,说不上来有哪里吸引。但郑千玉带来的幸福感受十分独家,让林静松在自己的世界里冠冕为唯一享有完满的人。 郑千玉的声音打断了林静松的幸福体会,他闭着眼睛,看上去不像在睡也不像醒来,声音含有一些睡意,但暂时不是很多。 “所以,林静松,我们的每一次连线都是随机的吗?” 无需再前情提示,车里的追问被林静松岔到别处,又用各种各样浴盐的气味让郑千玉晕头转向,现在分明又想先把他哄睡着。林静松哪一次睡前会这样善罢甘休。 一切都让郑千玉起了一些恶作剧心理。 即使看不见都能察觉出林静松明显被这个问题哽住,他深呼吸了一下。 不擅长说谎,但确实隐瞒了不少。如果郑千玉不追问,林静松的回答也不算完全的欺骗。 “不是。” 他终于答道。 郑千玉从鼻腔小小地哼出一点声响,并非戏谑,也当然不是生气,像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你是怎么做的?” 他捏住林静松的衣服,语气里闪烁着好奇。 林静松停顿了一下,似乎这个答案比较难启齿。这既不符合职业道德,也完全违背专业精神。当时他在操作的时候可以面不改色地将这些都忽略,让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郑千玉肯定是故意的。 林静松在回答之前攫住他的唇,亲得郑千玉上气不接下气。随后低声地坦白了: “我改了你账户的权限。” 郑千玉:“改了之后变成什么样?” 林静松轻轻拨弄他柔软的头发,另一只手收紧在郑千玉的后腰上。他一点也不后悔那样做,所有的事情都有第一步,他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实现这样的夜晚。 “只要你发起连线,我就会收到。你的账户不会再参与随机连线,你只能连到我。” 林静松答道。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林静松对此一直有清晰的认知。郑千玉也早已了解他人格之中的黑暗面。 郑千玉知道这里有一片夜晚的森林,于是他走进,了解他,描绘他,诠释他,最后接纳了他。 “郑千玉,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一个紧要的问题,既然到了这里,他也要郑千玉的答案。 “你猜?” 他的声音轻轻的,含有笑意。 林静松的眉头紧皱了。好像无论他回答哪个时刻,都有微妙意味,这对林静松来说太细微也太复杂。 郑千玉没有让他等太久,他开口道: “在你说话的第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