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热,白色军装外套披在肩头,袖管空空地晃荡着,内衬的制服白衬衫往日里都要扣到最顶上一颗纽扣,今日却罕见地解了一颗。
浅蓝领带被扯松些许,隐约露出半掩的锁骨,流露出几分平日里轻易不给人瞧见的落拓不羁来。
跟在他身旁的陆觉早已饿得眼冒绿光,通往食堂的一路上都在叨叨着:
“听说前几天后勤部整顿了一下食堂,换了几个新菜色,还涨了价,肯定换更贵的厨师了,一会儿点来尝尝——”
祁洛忽然停住脚步,向着消防通道外的走廊看去。
那里偏僻,离食堂不远,平常也罕有人至。
此时,冷清清的角落里,正蹲着个人,背靠着墙,侧对着他扒饭。
阳光明媚地从窗外斜照进来,金灿灿地吻在女孩一耸一耸的马尾上,毛绒绒镀了层暖光。
她吃饭的时候很专心,垂着眼睫,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饭菜,一口菜,一口饭,咀嚼的时候,整个脸颊都塞得鼓鼓囊囊的,吃得很香,很珍惜,叫人看着就有食欲。
连最低标准的一荤一素一汤套餐都能吃得这么香。
荤菜居然还是番茄炒蛋。
祁洛都不知道食堂有这么寒酸的套餐。
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眼光差到了这个地步。
她长相是有些可爱,但一无家世傍身,二无瞩目才华,连吃饭也这么没规矩,实在叫人看了无语。
从进祁家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的将来只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
就算不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也多是找同一阶层的对象。
即使曾经真的不幸如她所说,“流落”贫民窟,也绝不可能和她这种人定下明确的男女关系。
总之,她和他预想中的女朋友天差地别。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低头干饭的林星忽然抬头,鼓着脸颊就这样和他对上了视线。
嫌恶的、困惑的、鄙夷的。
“咕咚。”她下意识咽下口中饭菜,看着来人,讷讷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蹲在地上吃饭的丑样子,被喜欢的人看到了。
怎么办。
时光机在哪里。
谁知祁洛压根不在意她在哪里吃饭,用什么姿势吃饭,眼神只是略一停留,便扭头走了。
倒是陆觉,频频回头,像是在纳闷,好好的食堂桌椅不坐,蹲在角落干什么。
林星望着祁洛的背影,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涌上一阵难言的苦涩。
他当真把她忘得彻底。
彻底得像是在演戏。
走进食堂后,陆觉让祁洛先去单独的包厢里坐——政府机构的员工食堂,除了大厅外,还隔出了几个小包厢,专供领导或重要人物使用。
祁洛不但不必亲自去打饭,就连吃饭也不必和其他人挤在一起。
陆觉端着两盘餐盘回来,脸上是一副还未褪去的感慨万千。
祁洛眼睛一瞥就知道他听到了什么八卦:
“眉毛收收,快掉盘子里了。”
陆觉轻咳一声,把餐盘放到他面前,又从消毒柜里拿了筷子,打开话匣:
“你还记得那个林星吧?刚刚门口蹲着的那个。”
“嗯。”
他冷淡点头,脸色沉了下去。
那么热烈高调的示好,他想不记得都难。
“她偷食堂的剩饭剩菜带回去吃呢。贫民窟出来的人真是……”
陆觉没把话说完,啧了一声,摇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是剩饭剩菜,带回去也没侵犯到谁的利益吧。”
祁洛虽然不喜林星,却也不会因此影响到他对事物的判断,颇有对事不对人的意思。
“后勤部马修的叔叔家开了个养猪场,这些剩饭剩菜,最后是会被运过去喂猪的,”陆觉知道祁洛不耐烦关心这些小人物的家长里短,利益纠葛,索性直言告知,“林星这下是惹到马修了。那人小气又记仇,平时谁要是把饭菜打包回去吃,他心疼得像是要从自己身上割肉似的,活像食堂是他家开的一样。要不是看在他在后勤部干了好几年,上头还有……”
陆觉心直口快,絮絮叨叨。
他自己也是个有背景的,所以并不怕背后嚼舌根子被人听见,打小报告。
祁洛漠不关心,对此事只发表了一个含糊的“嗯”。
陆觉见他是真的不在乎,便随口扯了个别的话题,将此事岔开了。
二人饭吃到一半,忽听包厢外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迎头的还有一声模糊怒斥。
包厢有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祁洛一抬头就看到林星被揪着马尾,死死按在桌子上,红色小桶里的剩饭剩菜洒了一地,周围的人作鸟兽状散开,以他俩为中心,呈现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
林星熟练地护住发根,身子蜷缩起来,像是挨过很多回打。
按着她的,是个眼生的男人,穿着厨师服,应该是新聘来的。
那男人身材瘦小,手劲却大得惊人,把人按在桌上,自觉占理,扯着嗓子像是要叫所有人都听懂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