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甚至是小心翼翼的女孩子,原来生起气来是这样子的。
祁洛的第一反应是新奇,之后才涌上后知后觉的惶恐。
林星翻身,不顾被揉皱的裙子,从他身下滚落沙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向玄关。
刚换下的拖鞋碍事,她索性踢掉,用尽全力去远离这个面目全非的、她曾耗尽十年去爱过的男人。
祁洛没有阻止,从沙发上起身,目送着她狼狈逃窜的背影。
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身边逃开。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约她出门时,瞥了眼那身蓝色连衣裙,随口提醒了一句,今天会降温到零下,最好再加件外套。
她却不知在较什么劲,嘴硬说自己不冷。
这一路上要么在车里,要么在有空调的商场内,他想了想,也就没强求。
但如果她就这么冲出去,到了室外……
林星没能冲出去。
她被拦在了电梯口,需要刷卡才能下去。
她孤零零站在那里,垂着头,明明室内暖气开得很足,人却在瑟瑟发抖。
祁洛慢吞吞从她身后靠近:
“需要帮忙吗?”
林星梗着脖子,背对着他,强忍住话音里的颤抖,尽量平静地说:
“麻烦你,刷个卡。”
语气疏离又客气。
她错了。
她认识的那个祁洛,是用整整五年的耐心,相互陪伴、共同成长,才养出来的,独一无二,与她相知的少年。
现在的这个披着他皮囊的怪物是谁,她不认识。
她的祁洛死掉了。
死在了五年前,他们在月台上告别的那一天。
那天,少年本来已经要上车,但在最后关头还是飞奔回来,用力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呢喃:
“等我回来娶你。”
她面红耳赤,不过没关系,因为他的脸也红了。
林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好把他往外推:
“好了,快发车了,再不走来不及了,八千星币呢!”
少年没再说什么,跑回了列车,车门前后脚闭合,他站在窗户后头,对她挥手告别,直到再也看不见。
那是她与少年的最后一面。
一张卡按在读卡器上,林星一下子回神。
身后传来男人沉静的声音:
“这里保密级别很高,下到一楼之后顺着走廊一直走,尽头是一扇小门,打开就是商场的试衣间。直接出去,没人会盘问你。”
顿了顿,还是解释了带她来这里的原因:
“祁家人身份敏感,有些事情,被狗仔拍到,不太好解释,所以要做得低调一点。”
他指的是地下情人吗?
林星紧抿着唇,唇线绷着,没有说话。
等电梯的时候,祁洛看着她单薄的肩膀,手原本放在了黑色风衣的边缘,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他做事习惯干脆,既然决定了要摧毁她的希望,就不要留一丝可能。
林星低着头匆匆迈入电梯,转过身按下楼层的时候,祁洛看到她明明泪盈于睫,可还是努力地瞪大眼睛,不让泪水滑落。
不让泪水在他面前滑落。
电梯下行。
无人之处,林星双手捂住脸,肩膀抵着墙壁,呜咽出声。
她在铺天盖地的失望与痛苦中想起,自从来了首都,她好像变得经常哭了。
从前不是这样的。
在遇见祁洛之前,她不敢哭,那意味着将自己的伤口暴露给贫民窟的、那些以痛苦为食的苍蝇和蝼蚁,叫它们尽情享用。
在遇见祁洛之后,她想不起哭,因为祁洛压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所有问题都会被他手把手带着,一一捋平,挨个解决,没什么事情能长久地折磨她。
而现在,她要回到没有祁洛的原点了。
真是好漫长的十年啊。
在电梯到达底层时,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擦干泪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