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全身都已经扭曲变形, 脸更是只有松垮的皮肉挂在骨头上, 青黑的血管粗大凸起,像一条条交错蜿蜒的线管。
仅仅房门闭合的轻微声响,他从浅眠中惊醒, 近乎神经质的睁大双眼。
在看到亚尔斯的那刻,他忽然僵硬的挣扎起来,呼吸机很快被朦胧的雾气填满。
病床上的人早已面目全非, 可黎忻依然认出了这张曾无数次出现在电视上的脸——是顾林,也是上一任最高发言人。
意味不明的挑了下眉,黎忻确实没想到在这段记忆里见到时会是这么一副尊容。
不过更有趣的是亚尔斯的态度。
虽然这群人口口声声说是因为顾林而决定反抗古知。可就目前来看,老友见面的场合可算不上是情深义重。
看起来和现在差不了多少的亚尔斯冷眼注视着前任长官从燃起到破灭的那一丝希望,最终在那双重新归于死寂的绝望中收回目光。
研究员检查了他目前的状态,在确认无误后便朝亚尔斯点头并离开。
房门闭合发出道很轻的声响,房间里只剩了这对昔日的主仆。
然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床上的人早已不再看他。顾林精明了一辈字,也算计了一辈子,他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最后的期待在此湮灭,他反而重新平静下来。
将顾林的反应尽收眼底,亚尔斯拉开身旁的椅子,终于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研究员说你没多少时间了。”
顾林闭上眼睛没有看他,其实就算看了,他也给不出任何回应。
亚尔斯明显知道这点,因此并没有等待,自顾自说了下去:“我知道你恨我们。但当时败局已定,我们必须选择自保,否则结局只会是我们一起躺在这里。”
这次呼吸罩里传来了一道短促的声响,像是在嘲讽。
就连在屋里闲逛,此时看着显示屏上乱码的黎忻都忍不住有点想笑。
既然决定当坏人就干脆一点,做出这幅被逼无奈的嘴脸就有点恶心人了。
不过也不对,因为亚尔斯就连当小人时那副嘴脸还是正义凌然的,要是去掉声音还以为是典狱长看望死刑犯纪录片。
鉴于顾林实在说不了话,亚尔斯又眼瞎的看不出老朋友的恨意,居然一个人坐着唱起了独角戏。
用黎忻的话来总结就是:职场pua模范样本。
主要目的是为了在人死前通过自己剖析阐明自己的痛苦和无力,以达到自己心理上的释怀。
当然,黎忻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林一副吃了苍蝇又无法反驳的表情,觉得这段发言还挺有恶心人的效果的。
如果将来古知和亚尔斯这个老头能有幸活着,黎忻会考虑将他们摆在同一张床上的,墙头再播放上城区制作的顾林纪录片。
光是想想那时两人扭曲的表情,黎忻都觉得心情愉快。
“他其实想把你弄出去。”短暂的沉默过后,亚尔斯再次开口,生硬且高高在上的语气里难得带着遗憾。
虽然黎忻不清楚这个他是谁,但躺在床上的顾林明显清楚。
他紧闭的眼终于睁开,毫无波澜的和亚尔斯对上。
“我想过这种可能性,但这会引起古知的怀疑。”亚尔斯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窗边。
两人的距离在缩短,这让亚尔斯更清楚的看到眼前人此时的完整样子。
枯骨一样的脸让顾林黑白的眼睛大的出奇,像随意被丢进头骨里的模型。此时他没有一丝生气的目光死死落在亚尔斯身上,居然让这位一直雷厉风行的年老将军的脚步带上了迟疑。
半只脚踏入死亡的人身上总会带着一种特别的气息。他的身体还活着,可灵魂的一半却早已沾染上世界另一边的死气。
就像一只厉鬼正透过这具残躯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这目光让亚尔斯从心底感觉到了一股冷意,让他如鲠在喉。
不过多年来他已见证过无数血腥与惨状,因此很快压下心底的一样,依旧按照早已拟好剧本淡淡开口:“古知不会在那个位置上待太久,他的野心太重,如果不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也不会将这个机会拱手相让。”
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按上机器上红色的按钮。
做完这些,他和呼吸越发粗重的顾林对视,在对方无意识的最后挣扎中漠然开口:
“你不该影响他,无论如何他也姓顾,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会将你现在经历的一切从古知身上讨回,但现在,你的牺牲必须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