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昭还记得他来时,神色匆匆,此刻听得外间,彷佛也有些响动似的,不免问到:“怎的了?”
张鹤邻小心答道:“萧统领方才传来消息,说宫里出了刺客……被他打了一掌,匆匆逃走了。”
宫中戒备森严,从前从未有此事。虽然不久前滁水河畔曾经历了一遭,可那是用的引蛇出洞之计,心中也是有数的。
可如今这刺客,来的悄无声息,若非是被萧九龄发现,恐怕还在这宫中大摇大摆、自由来去。
何况……
那刺客从萧九龄手里逃了出去,裴昭这处,却好巧不巧的多了个宁王世子。
这一来一去,教人怀些揣测。张鹤邻忍不住道:“主君,莫非是……”
裴昭摇了摇头,轻缓而不容置疑。
张鹤邻省得,当即咽下所有话不提,行礼退下。
。
禅房偏僻,烛台点上,终于现出 了一点光火,在这暗寂的夜色中,摇曳不定。
裴昭取了巾帕来,将人带到帷前,低声说:“且擦擦水。”
他自去关上大敞的窗户,而身后却迟迟的没有动静,裴昭回眸,修眉轻扬:“还愣着做什么?”
宁离咬唇:“方才是张管家么?是不是已经有人追来了,行之,我添了乱是不是?”
裴昭摇头:“不要乱想,快去把头发擦了。”
方才是在暗中,并未曾看清,此刻明烛高烧,终于瞧见,宁离浑身上下都已湿透,正紧紧地贴在身上。恰逢冬夜,窗外风寒水冷,这中间有多难受,便是裴昭不曾经历,也能想着的。
何况方才宁离骤然翻身过来,紧紧的将他压着,带得裴昭的衣衫上,也被浸湿了些许。
“快些。”裴昭一顿,望着他犹豫的面庞,淡淡揶揄道,“……你也要像芝麻糊那样顽皮么?”
“行之!”
这般寻常的语气,终于教宁离回过神来,嗔了一声。他接过裴昭递来的巾帕,回身坐到了帷幕内。
身上衣衫还在不住的滴水,方才粗粗拧了下,半点也拧不干。这会子贴在肌肤上,教人说不得就要打寒战。
宁离三下两下,悉数都除了下来,他将湿衣踢到了木榻前,却有些犯了难。忍不住悄悄朝外望了眼,见裴昭背身立着,修长而挺拔,正候在桌边。
当下宁离又退回去,捡起一旁暖烘烘的被子将自己围着,再度探头,小声唤道:“……行之。”
裴昭闻声,转了过来,并未听到脚步声,却是先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他的手边:“怎的了?”
宁离下意识接过,喝了一口,顿时苦得眉毛都要打结。
裴昭见了一顿,低声说道:“姜汤已经在煮了,一会就送来。”
宁离胡乱的“唔”了一声,心里哪里有那姜汤的地方。他将手中青瓷杯握着,眼神也低下去。
“……我没有衣裳可以换。”
。
他来时未曾想过这一遭,被裴昭吩咐了,晕头转脑的当真照办,此刻才面临了这尴尬局面。
床帷里跪着,不肯出去。
总不能……他总不能一直拥着这被子罢。
宁离莫名的难为情,听到一片静静,没有应答,忍不住抬头,求助似的将裴昭望着。
烛火幽暗,映出帘幕间朦胧人影。
半是月色,半是新雪般的白。
他此刻将将浸了水,眸光清透,人也剔透,彷佛是幽夜话本里,荒僻兰若中窜出来的精怪野魅一般。
还满是信任依赖的将人唤。
行之。
裴昭教他一看,恍惚间一怔,原本已经想好了的话语,此刻含|在喉间,彷佛似忘了般。
他一时间未曾做声,翕忽间这一方狭窄的榻前,只有长久的寂静。
宁离些微困惑,却见裴昭并不看他,半垂下头去。
响起的声音也甚低。
“这里有些我的旧衣裳……”裴昭轻声说,“只是你穿着,怕是不大合身。”
宁离哪里管得合不合身:“你借借我罢……”
。
裴昭终是无法。
这是他旧日时的居处,箱笼便放在屋中,并不需要出门就可以拿到。
挑开了木箱,取出了一身来,递将了去。
重回桌边,只见得烛火哔啵跳跃着,帘幕也微微晃动着,连带着砖石上的影也是摇摇曳曳,若藻荇水波。
忽然间听得落地的动静,又有人低低的唤了声。
裴昭回眸,刹那间一怔。
半旧衣衫潦草的裹着,因着没有鞋袜,只能赤足立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