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皇家秘辛,绝不可外泄。林济世并非朝中要员,绝不能掌握如此大事。
匹夫无罪,知而有罪。
而林济世当然也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刻。他最后一次忆了忆自己的小院,盘算着院里的鸡和小黄狗都确实找好了去处,闭上了眼睛。
“秦统领,你做什么!”见得秦耿的举动,赵昱一声惊喝,一把拦住秦耿,硬是将他的手拉了来开,而后顺势挡在了林济世的前头。
说话的工夫,他已然领悟了秦耿举动的缘由,不由悲喝:“秦统领作此举动,是已给朕坐实了此等罪名吗!”
“莫非圣上认为,林太医会改口吗?”秦耿道,“圣上恐怕有所不知,林太医之清
正固执声名远扬,凡有出言必自真心,绝非朝辞夕改之辈。”
“还是说,圣上欲令人审问于他?”秦耿看着赵昱,“圣上当真觉得,此事是可令人审问的吗?”
当然不可。以此事之重大,先帝之威望,林济世之名声……根基与能力都尚且稚嫩的赵昱绝无把握能够为自己洗脱嫌疑,而不是反过来将此等大事散播出去。
赵昱一时无话。可就在秦耿欲绕过他处理林济世时,赵昱却错开一步,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仍咬着牙,紧握着拳,显然因重罪被揭露而甚受震动。可他顿了顿,开口:“将此人……关入牢中就是。他不会蓄意散播。”
这一回,连林济世都不由侧首,看了赵昱一眼。
半大的少年才抽了些个子,背影遮着光,已然有一点成人的模样了。
秦耿看着赵昱。有那么一刹那,秦耿真的觉得,他也许是想要护着林济世的。
可转念一想,秦耿便知这个想法有多么离谱。此人弑父篡位犯下何等大罪,怎会反过来袒护揭露此罪的证人。说到底,这狼子野心的小子骗了这么多年,骗了先帝,骗了他,骗了所有支持拥护他的人,靠的不就是这一手好戏吗?
可怜先帝临死之前,谁也不见,只将他唤了去。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却得此回报,真是天地也要为之落泪。
秦耿眸子愈冷,眸中恨意尤甚。
看在先帝的份上,他到底是不欲起兵,甚至下意识地维护皇家尊严,选择留下先帝血脉。但也仅此而已了。年少的皇帝此生再不可能得到禁军的支持,这意味着他在京中绝不可能再有军权。
“便由圣上所言吧。”秦耿冷冷留下一句,拂袖而去。
不久后,便有禁军入内,带走了林济世。
临走前,林济世抬起头来,见了赵昱最后一眼。少年面色灰白,瘦削的身子如腊月残枝,肉眼可见地枯萎了下来。
戏台谢幕,璧润便也终于收回了视线,行礼告退。
赵昱紧紧地抿着嘴,叫住了他。
“璧润,”他竭力提起力气,站直了身子,“我斗不过你,我愿赌服输。可你便是要害我,也不能给我此等罪名!”
他定定地看着璧润:“便就是说我无能,说我暴政,说我不配皇位,你也不可说我……弑父!我……我便是身死,也不会伤害父亲!”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父子深情如铜墙铁壁,愿付出一切保全对方。对所爱之人,守护尚且不够,怎可能会背叛。罗织这般罪行,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璧润看着他。
直至许多年后,赵昱回顾今日,都疑心自己是否是生了错觉。他似乎真的看到,有那么一个瞬间,那个怪物一般的男人,眸中似乎是浮起了一抹明显的艳羡,又像是被极真切地刺痛了一下。
可只是定了定眼睛,面前的人便又是那副惯常的冷淡而无甚神色的模样了。
“妇人之仁。”薄唇开合,男人的眼睛冷冷地望着他,“便就是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也会背叛。陛下如今知道了吗?”
他凉凉地勾起唇角,勾出一抹讥诮:“你连污蔑自己之人,都杀不了。”
赵昱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因为寒冷。
赵昱以为,秦耿的声音就已经足够冷了。在认定他弑父篡位之后,那位身经百战的统领声音里沁满的恨意,足以令尚且稚嫩的少年胆寒。
所以,赵昱从未想过,他还能听到更冷的声音,见到更冷的眼神。
仿佛寒冬腊月的飓风,裹挟着厚厚的云层,遮天蔽日,卷去一切光明与暖意,留下密密匝匝的阴霾,浸透每一个哪怕最细微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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