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久坐久站皆是乏,陆真人在他的搀扶之下边舒展着筋骨边起身,恰好瞥见窗外银月高悬,夜色还是深蓝无暇,碎银撒满,可这盘圆月却有了阴缺
“人有千面百相,法则因人修行而生了南北规矩,四十四派,世间无一不变,却也万变不离其宗,唯有这个“情”字纵使翻遍密卷圣宗也无个全解!我南传之所以比起那上清北茅山被叫旁门左道,是因为先祖真君皆是口中无忌,情仇皆有所悟后才生出了自己的修行之道,最终大成飞升位列仙班,因此无论是择徒授法乃至法物炼化在清净门中都到了肆无忌惮,百无禁忌之境,可就如此无忌的法门,也终究没容下两副容错了魂魄却依旧动情携手,不忌俗规的生灵……”
话到此处他又顿下,这就拈起自己的烟杆背身又抚上了早时自己悬脚坐上的那处窗沿,再过两月他便是要受南北万坛共贺期颐之年的道门圣老了,一对早就收尽了世间千万百态的眼睛还能有润湿模糊的时候,实在有些让人耻笑,这身子一背,倒还给自己留了个仰天慨叹的体面
夜色已浓,观中的更也已经敲过了丑末,那憨实的道人行大礼感谢陆真人今夜一番点拨,拿着他让自己从自得院的书斋里番出的一本捆扎整齐,明日下山要投去七圣后人所住宿店的书卷便出了静室的门,陆真人还立在窗边,在这个粗犷的背影快及院门时忽然发声去唤
“常静!”那道人当即回头应他,只见陆真人脸上那些年岁刻印的沟壑笑得舒展,甚至让他恍惚眼前并非一个近了百岁的老者,而是三五岁的孩童
“看来看去,老道还是喜欢‘秦淮雪绒’,你下山看看有无盆栽根球,替着挑选一些罢”道人也笑了,张大了嘴巴要高声喊回,幸好在声出那刻想起了眼下的时辰
“弟子明日一定带回好的雪绒菊回自得院,伺候得好,重阳之后花定会开得好”
陆真人点头,待他走远之后便在那张暑季纳凉小憩的竹摇椅上躺下,在梦里回到了十三年的圣君殿上,一张面色憔悴惨白,眼中颓然的清俊面容凝望着大殿中垂眼庄重的三茅真君与龛上众神,自己则是满胸翻腾,明知不合时宜,却还是开口问他
“你是悔了与他一同入村,还是悔了动情于他?”王添金眼中略过一丝光亮,却也仅仅一瞬,起身转向之时他依旧满眼空洞,宛如行尸走肉
“法门众人皆三缺五弊,孤长夭短贫多苦,弟子与他只是应了各自命中劫数因果,谈何后悔哪里。”他语气平淡得很,说完之后便向陆真人行了礼,下山继续过起了四处辗转,遭人唾骂耻笑的漫长岁月……
晨曦时的云彩单薄地染着旭日的澄黄,打理南茅总坛观主陆真人起居的常静师兄因观主差遣而踏着卯初的晨钟就下山去了,当替补的常安送早食进自得院时却看到陆真人在纳凉小憩的竹榻上安然仙化,宛如睡熟。常安在榻前行三礼九叩拜别,意外瞧见了一封陆真人亲笔的遗嘱笺子,其上寥寥几字:删繁就简,秘不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