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途径过那片海域,印象中应该有几团珊瑚礁存在,可以用来藏身。
身后一只鳐鱼被段思伦引走,另外两条依旧穷追不舍,他顾不得体力消耗全力加快速度,在一处窄道倏然调转方向,准备甩掉追踪。
但vr的视觉太有欺骗性,他速度过快,仓促间没来得及看到边缘线的提示,整个人重重撞在了缓冲垫上。
裴言卿被冲击得头脑发懵,眼前星光乱坠,原本灵活的手脚忽然不听使唤,即使想逃跑也做不到。
眼看着要命的红光越逼越近,腰上却蓦地传来一股力道,托着他向后退,很快落入了一片柔软的淡粉色珊瑚丛中。
视线渐渐恢复清明,他这才看清揽住自己腰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初时越。
“别碰我!”
新仇旧恨顿时一起涌上,他想也没想就用力去推人的手臂,初时越似乎也没使劲,很快被他推开,随后也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巡逻的红光不时透过珊瑚丛扫进来,裴言卿暂时没法离开,也压根不想搭理面前这人,只能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混乱的头脑稍微静下来,他才感觉到某些不对劲,譬如那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推开,以及刚才无意间碰到的手掌,又湿又凉,好像出了不少冷汗。
白成蹊说,他过去曾经跳进平江,险些丧命……难不成是真的恐水?
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嘴唇上的肿胀还没消,稍微抿一抿就能感觉到破口处传来的刺痛。
他脸色气得泛白,早知一时心软会招致这样的恶果,当初就不该轻易答应了白成蹊,对这家伙的态度缓和一些。
遥想过去的初时越,虽然在队内百般照顾,事事关心,却对他非常尊重,从来没有过任何出格的行为。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毫无防备、全无芥蒂地把那个人视为自己的亲人。
谁能料到五年后,这家伙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镜头前还算勉强能压抑疯度,一旦掐断直播就原形毕露,仿佛疯犬一样冲撞啃咬,让他避无可避。
裴言卿敛起眼眸,平心而论,他其实并不排斥这种行为本身。
不论是从小缺失的父爱和母爱,还是他拼尽全力都没能救回来的爷爷,都让他始终活在危机感之中。
寻常的感情在他眼里都是指尖的流沙,稍稍松开手就会消散无踪。所以他始终恪守着社交距离,若非必要,绝不会与人有超越友情的亲密关系。
反而是让常人畏惧的执念和疯狂,对他来说更类似于一种精神疗愈,能让飘忽不安的心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在意和珍视。
只不过宿怨在前,某个属狗的家伙还敢这么做,实在是过于任性妄为,自以为是了。
被冰冷的视线扫过,初时越感到自己的心脏瞬间失水般皱缩了一下,难以言喻的疯狂欲望藤蔓般爬上胸口,又被他生生按回。
“……等鳐鱼走了,我就离开。”他别开脸,犬齿深深刺进口腔壁,溢出浓郁的血腥味。
第40章
初时越声音很闷, 听得裴言卿挑起了眉梢。
怎么占便宜最多的人还委屈上了?
难不成是自己刚才的语气太凶?
可先趁人之危任性妄为的明明是这家伙,倘若不当场给个教训,日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
等等, 日后?
裴言卿脊背发凉,被自己莫名其妙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放在一个多月前, 两人还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连提起彼此都觉得闹心。
根本不可能出现眼前这种即使被冒犯了, 还能冷静下来为对方考虑的情况。
思绪迷蒙了一霎,某个瞬间,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以前那个让他厌恶的初时越,还是拥有着同样面貌的另一个人。
思索间,红光渐渐转淡, 应该是鳐鱼离开了他们躲避的珊瑚丛。
危机解除, 裴言卿也不再逗留,甚至没多瞧身后那人一眼,就拨开珊瑚丛灵活地游了出去。
初时越依旧跪坐在原地, 望着那道毫不迟疑离去的纤瘦背影,眸底的光影越发幽深。
在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他伸手入怀,摸到某个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坚硬事物。
即使隔着一层塑封袋, 它弯月形的轮廓和坚硬的质感依旧清晰,表面细密的凹痕勾勒出复杂的古文字,牵拉着数百年前的回忆。
这是他最珍贵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