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
苏逸感受到自己掌心逐渐降下去的温度:“雪是不是要停了?”
“嗯,明天起床会更好看。”
谢明眴柔声:“等到明日,就是鹅绒铺满京城,若是醒来你还想玩雪,就让我陪着你。但是现在累的话,我们回去休息好不好?”
“谢哥,能不能再呆会?”苏逸道:“就一会儿,很快。”
“好。”
苏逸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不远处,檐角那株红梅,被积雪压得枝头垂落,像是谁用银剪子裁了片红云絮,托着红玉几片,风起时,枝头抖动的越发厉害,直到那层雪绒全部撒了下去。
今朝若能同淋雪,也算是共白头了吧。
恍然回神,苏逸低头看着谢明眴头上落着雪粒子,露出那截素白纤细的腕骨,一只手拍开碎雪,又捧起他的下巴,低头轻吻。
冰凉的指尖交触时,就好像要连带着亲吻,将人的三分魂魄揉进骨血中,紧密相连。
裕王府夜半时,约莫无人再会闯进主人的院子。
可昏暗的暮色中,依旧隐约可见房廊下两人的身影交叠。
被抱着的那个身上裹着厚重的狐裘,头发披散开,倾身落下一吻,目光流转间,白雪一片,划过两人看不太清的脸侧,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苍败的。
穿着玄色衣袍的男人或许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双手托抱着他,将人整个圈在怀里,又仰头和他接吻,却丝毫没有松动,反而越发稳固起来。
很久过去,那病秧子才贴在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昏暗的夜色中分辨不清两人的神情。
但想来,应该情至少是热的。
积雪吞没了所有的声音,身形隐没进雪地,也再也看不见夜晚赏雪的二人。
谢九再次转过身来,面向两人刚刚赏雪的门前。
他背对的方向,房间里的灯光却已经熄灭很久很久。
第46章
窥冬晓春, 晨走夜愉。弹指一瞬,春生不息。
冬日寒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气温回升后的暖意。
京城中似乎意外的不同了许多。
苏逸安静坐在院中, 捧着书读, 许久后才肯抬起头, 盯着院中那棵已经光秃秃的腊梅枝, 耳中却传入几分清脆的鸟鸣,颇有活人气息。
细细想来应该是新年已至,恰如其分之时,边境战乱又止。严寒的冬过去, 百姓们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于是日影瞬移间, 京城又重新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
今日天气算得上温凉, 可苏逸仍旧裹着厚重的棉衣。说到底, 还是没能习惯初春的春寒料峭。
前几日倒春寒,他又开始反复发热, 一连休息了半月有余,这才好了许多。
谢明眴寸步不离, 一直守在身旁照料。
恍然间谢明眴才反应过来,等过段时间春闱,天气还是这般寒凉。
他忆起上次乡试,考完出来便生了一场大病, 更不要提他现在这幅身子骨能不能在那简陋的贡院熬上两天。
于是谢明眴今日极早便醒了, 出了趟府。
苏逸并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但是总归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问那么多,万一叫他徒增厌烦,那该如何?
高位者之间的举杯换盏, 不过是隐晦角落处那张朝臣关系网最好的掩饰。
处处是算计,处处是刀剑,哪里又料得到人情冷暖,不过是予取予求,同等的利益交换罢了。
谢明眴不在的时候,苏逸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院中那处石桌。
很多时候他在看书,看着看着便会走了神,随后便一眨不眨的盯着墙角那枝从过年时开的艳丽的腊梅枝,逐渐的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今日也不例外,他随手从书案上抽取一本,裹着披风,安静的翻看着。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昏昏欲睡时,冷风吹乱了苏逸额前的鬓发。
苏逸缓慢的睁眼,覆手,书便落在石桌上,蓝色的封面上那明晃晃几个字,应是《近思录》。
苏逸目光再次落到那墙角的秃枝处,下意识起身,踱步到墙角,盯着了许久,这才伸手捏住那枝条根部,折下一根,拿在手中打量,转身回了房间。
美人柔骨弱身,一举一动间,总会是牵扯心神,惹人向往。
可旁出洒扫的下人却见过不怪,甚至多出几分躲避的感觉在。
他们早已经从前些年完全欣赏的姿态彻底转变了过来。
美又如何,文才斐然又如何。
瞧瞧他那副病秧子身体,能活过下一个冬,那才叫真本事。
美则美矣,可命都没了,什么名啊利啊容貌啊,又算个屁。
他们又无财,容许自己这般折腾,病成这副样子,要是换做穷人,都不知道尸骨都腐烂多久啦!
所以这样安慰自己,倒也没那么羡慕了。更何况用不着他们伺候,倒不如远远的,省的病气过渡到了他们身上。
于是乎,一个人这样想,又不加掩饰的说出口,整个后院中的下人都被这种谣言侵袭,被洗脑,以至于丧失了基本的判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