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侪盯着地上雨水黏住的扫帚毛,说:“那小老鼠大老鼠,不也都是老鼠……”
戚檐冷静拦下口无遮拦的文侪,问道:“要怎么做?”
“替他尝尝死的滋味呗!代理人嘛,一回生二回熟,你们就是死得太少了,多掉几回脑袋便清醒了。左右不过八字——‘寻尸化怨,代理死亡’。咱们干的就是这么些上不得台面的脏活。事儿脏,咱人可干净!”
文侪把扫帚杆子拔出来,指着他问:“你长了嘴巴不容易,说的都什么屁话?把话说清楚就有这么难?”
薛无平没辙,见文侪鲁莽,怕他真把自个儿一身好皮囊给划花了,只能急急咽下一口唾沫,说:
“怨气深重的怨魂死后会隐藏自己的尸体,扰乱阴阳秩序的嘛!地区委托人以尸体有无当作是否有死人化作怨魂的判定标准,向你们这些个死亡实况代理人下委托单。你们接了这委托呢,就能以死者生前身份进入由其怨气构筑的阴梦。这进去咯,需得‘解四谜’,籍此查清宿怨,还原其真实死况,让怨魂安稳还尸。”
薛无平将手一摊:“驱鬼化怨这不就成了?!这么简单,就不懂自个儿动脑子想一想,浪费老子口舌!”
那薛无平想了一想,忽而又贴心地补充道:“玩过游戏没,知道啥叫存盘吧?咱们的每次委托都有机会,可委托是一定得完成的。七天一轮回,也就是说,你俩完不成,就会一直困在死亡轮回里头。但你们可以费些力气查找存盘点,保存一下进度,下回再开局,就可以不用费那么大劲重头开始了。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放弃存盘……嗐怎么选还得看你们的意思。”
“我们可是有俩人,每回死人单那么一个,我们怎么分?”文侪抱着臂,一点儿也不客气。
“不知道,听天命呗!”薛无平耸耸薄肩,“不过你二人所扮者之间必定会有诸多牵扯,你们可要仔细把这事记住了。”
戚檐刚刚一直没发话,这会儿听完也只是平静地问他:“你这般了解,为什么你不去?”
薛无平笑了,眼神中却隐约荡了缕不寻常的情绪。他一觉察自个儿有些不对头便遽然背过身去,嬉笑道:
“奴才在,哪有要主儿干活的道理?”
【委托壹·旭日东升精神病院】
第3章
“一大片红的,一大滩红的,红的,都是红的。”
“你抬头,举目皆是红的。”
***
04年县里头建了个洋东西,做主的那个男人专门请了个吃四方饭的老道士来瞧,取了个大名叫“旭日东升”,当地人单管它叫“癫佬窝”。
里头关着好些疯子,外墙刷得红艳艳,内墙用墨汁画大字“健康,平等,积极,拚搏”。那些个疯子日日都拥在墙根朝外瞎叫唤,总把外头路过的人吓一跳。
08年有个穿红大褂的医生跳楼死了。
听说是从那扇贴了囍字的大窗跳下去的。
当时有个疯子恰在楼下,血流到他脚下,他却拍掌咿咿呀呀笑起来,说:
“噫!旭日东升!”
***
“文医生,文、医生……快些醒了?问诊时间到了,您麻溜收拾收拾便去了吧,好些病人已等着了!!!”
白炽灯晃眼,文侪眼睛睁不开,只应激地将腿往前一蹬,漏出点淡黄内芯的旋转椅受力将他往墙上带去,叫他还没清醒便又被撞得发懵。他愣了愣赶忙扶住桌角,小步地向前,伸了脚把桌下的旧皮鞋给踩严实了。
他渴,想找水喝。
桌上摆着个画了只公鸡的搪瓷杯,只是方拿起来,杯中那经年的水垢又叫他速速放弃了这个想法。
休息室内日历被撕下了厚厚一沓,如今停在了8月27日上。他站起来觉着头晕,只故作淡定地披上泛黄的白大褂。
“文医生,瞧瞧您那黄大褂!我说您呀,又不是有人拦着不叫您自由恋爱,您要早些找了对象,也不至于现在还没人帮你漂衣服!”
护士小玲插着腰咿呀嗔怪道。
文侪闻言没什么动静,倒是邻座的医生——唔,文侪眯着眼瞧,桌上名牌上写着【主治医师:裴宁】——的动静更大,含着一口茶喷了一桌。
文侪嫌恶地皱了眉。
好脏。
文侪再待了会儿,便在胳肢窝下夹了病患名单出去,身体像是机械性地重复着什么步骤。眼前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甚至天花板上那老旧的电风扇会在第几秒发出咔嚓一声他都再清楚不过,他摸过门上福字残留的老胶红纸,迈着端正的步子出了办公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