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边羽想过他会问的问题,但没想到会问这个,着实是怔了一下。
边羽内心有答案,而且是很肯定的答案。眼皮垂下,盯着手中店家送的廉价马来拉茶,他眸中闪过一丝忧惋。
“因为我不敢。”藏在心里多年未让人知晓的秘密,边羽现在敞开来了。
他有害怕的东西, 不是没有。
“我确实没百分百相信私人机构。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在当年那种情况下,他没任何时间去思考和自己相关的事情, “我的眼睛明确出现过问题,而我奶奶也确实有色盲基因。所以哪怕后来有机会了, 我也不敢去验证那个结果。”边羽声音变得有点低, “如果我不知道真正的结果,我心里就有一线希望。”
边羽从没跟人说过这么多。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坦然接受命运的、勇敢的人。然而今天尧争透过这副顽强的外壳,看到里面那个怯生的、脆弱的, 需要人保护的少年。
“你还想再飞行。”尧争语气肯定。
边羽的沉默即是答案。
尧争望着边羽垂眸时, 流露出的那怯生少年般的模样。心中荡起一丝怜爱。他声音轻缓了一些:“还想再飞行, 你就得去找那个答案。”
边羽抬了一下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眸低垂:“我一个人没有勇气。”
尧争的目光游离在他身上:“你当然不会一个人。但是,”他眸色微变晦暗,“你心里希望谁陪你找这个答案?”
咚咚两声敲门响,服务员来上菜了。
等服务员一盘盘将菜摆好了走后, 尧争没有开启新话题,依然想听边羽的回答。
“你的问题超纲了。”边羽此时从那忧思、怯生的状态中抽出来了,那个脆弱的少年,再度被他藏回去,“这件事,只有等官司结束以后,我才会考虑。”
不管是再去做检测也好,还是思考谁陪他去找这个答案,都不是他现在能够考虑得出来的。
他依然没有获得那份勇气——孤独的人生被另一个人介入的勇气。
他一直在想,大家都错了,被他的外表迷惑,他其实不是一个胆大的人,连直面正规医院检测的结果都不敢,又怎么真的有胆量直面不确定的余生呢?
从美满到破碎,从幸福到不幸。这样的转变,他26岁以前就完整经历过一遍。未来的人生,他还能再经得起跌宕起伏吗?边羽自己都不敢肯定。
“我也有好奇的事。”边羽不想永远被尧争的节奏带着走,同时也想绕过这个话题,“第三次工作,你会让我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尧争思索了一会儿,“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我之前说,当你为我做完这三次工作,我会满足你一个条件。你到时候会对我提什么要求?”
边羽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母亲的影子。
“找到家人。”边羽说。
“帮你找到家人?”
“帮我四叔公找到家人。”
尧争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外。
“我四叔公有一个榫卯盒子,除了他谁都打不开。但其实,我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边羽缓缓说来,“是他年轻时在东北娶的妻子的照片。他年轻时在东北被人栽赃,坐了几年冤枉牢。出来以后,再没见过他妻子。几个月前,我去牢里看了他的干孙子沉汶滨——就是那个砸坏了六面菩萨的人。”
那尊六面菩萨。
尧争想起他和边羽认识的机缘,就是因为这尊被毁坏的六面菩萨。
“沉汶滨告诉我,原来四叔公的妻子,在四叔公坐牢后不久生下了他的女儿。她带着女儿改嫁到黑河去,没几年便过世了。”边羽说,“四叔公的妻子虽然不在了,但他女儿还在这世上。要是能知道自己女儿的消息,哪怕不去相认,他也算完成一个愿望。”
“所以,你想对我提的要求就是,帮你四叔公打听到他女儿的下落?”
边羽点了点头:“他这把年纪,说直接点,没多少年日子,在的时候,尽量不留遗憾。”
边羽仍旧如此,第一时间考虑的是身边人的事情,不是自己的。
尧争若有所思:“这个要求,我确实没想到。”
“无所不能的尧先生办不到?”
尧争摇了一下头:“办到这件事不难。我没想到的是——我一直以为,你想找的人,是你在白俄罗斯的那位母亲。”
当这句话从尧争口中说出来后,边羽的神情在脸上凝滞住。
尧争看见他眼中的讶然。
尧争知道他妈妈在白俄罗斯。在翻查边至晖案子的线索时,关于边至晖那位夫人柳德米拉的信息,他自然也得查得清清楚楚。
边羽初中的时候,他的母亲柳德米拉和边至晖离婚。柳德米拉离开了这里,回到白俄罗斯去。
此后几年,柳德米拉回来看过边羽两次。每次都是看过一眼,匆匆离开。
边羽高中毕业以后,她再没有出现过,也再没跟这里的人有过任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