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不管梁国和武国有多么不对付,见到了梁国未来的主人还是该客气客气。论品阶商悯和梁王之子姬桓是平级,论辈分他是长辈,商悯得适当敬重一下,所以行了个礼。
姬桓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商悯,见好就收,笑道:“若不嫌弃,悯公主叫我舅父就好。”
商悯一听这话,也道:“舅父直接叫我悯儿吧,我的长辈都这样叫我。”
姬桓一张发福的脸顿时笑得分外慈祥,一招手从梁国的迎接队伍中唤出一人。
此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年纪瞧着有十七八岁,对商悯行礼道:“悯儿表妹。”
“这是我长子成墨,血脉亲人,该好好叙一下感情。”姬桓笑容满面道。
商悯觉得这姬桓神色态度也过于温和了,王后姬妤“被”病逝,他心里就没一点意见吗?就算他们没兄妹感情,武国此举也是在打梁国的脸。
这人不对劲。
商悯心思一转,同样笑容满面地出言试探:“我一见成墨表哥便觉亲切,想来是因为母亲的缘故,真想带我弟弟谦儿来与舅父和表哥见一面,想来谦儿也会一见舅父和表哥就顿感亲切。”
这样的场合,不适合直接提起死去的姬妤,所以商悯选择提起商谦适当地暗示一番。
“谦儿年幼,不然也真想见一见他。”姬桓顺着话说了一句就面露悲戚之色,“可怜我的九妹妹,年纪轻轻就没了,真是天不遂人愿,世事无常。”
他提起姬妤这个九妹妹时语气极其自然,一点都没露出怨愤之色,甚至还主动将姬妤的死从武国身上摘了出来,怪罪上天世事无常。
这……呃,这到底什么路数?
商悯一头雾水,简直想抬头看看叔父什么反应。
姬桓之子姬成墨跟父亲唱起了双簧,温和地提醒:“码头风大,父亲可以等回去再与表妹和忠顺公大人一叙。”
“瞧我险些怠慢了贵客。”姬桓悲戚之色一收,笑着侧身请道,“既然到了梁国,便不必住那简陋的驿馆了,直接到我府上歇息可好?”
忠顺公眉梢微微一动,淡笑道:“谢姬桓兄美意,不必了。”他沉吟道,“到了睢丘,于情于理我都该带着悯儿去宫中拜见梁王叔,不知他身体近来可好?”
“忠顺公来得不巧。”姬桓长叹,“我父王前几日不慎跌下台阶陷入昏迷……他病得很重很重……”
病得很重?商悯几乎立刻就警觉起来了。
一国君主的病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他死了,梁国王座上的人就将发生变更,被他选中的继承人将会登位成王。
同时也意味着,被梁王压制的有野心的子女将会蠢蠢欲动,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夺位。
宫变、弑亲的惨剧可能会在一夜间发生,梁国的天要变了!
第38章
“贵客来我睢丘, 本该好好招待,以尽宾主之仪,只是我梁国如今是多事之秋, 怕是要委屈贵客了。”姬桓姿态谦和,叫人看不出他什么想法,“父王病中, 不好在宫中摆大宴为各位接风洗尘,我在我府中设了小宴, 不如……”
忠顺公缓缓皱起了眉,思索一瞬, 很快拱手道:“我武国使团经过睢丘,是为了给燕皇陛下送上朝贡国礼。路途遥远,经不起耽搁, 既然梁王叔病中, 那就不便前去叨扰了,望他安好, 原谅我等失礼。”
他停了停, 看了一眼渐沉的天色,又道:“我们的车队行船四日,多有不适,马匹护卫皆是疲乏, 可朝贡事大,我等在睢丘修整一晚,明日便启程。时间紧迫,只得辜负姬桓兄美意了。”
忠顺公一番话让人挑不出错处, 是个人都能听出这是要婉拒邀请的意思。
姬桓一听,倒也没多说什么, 只道:“忠顺公的话,我会带给父王。那便请忠顺公与外甥女今夜暂居城郊官驿,招待不周,多多海涵。”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身后的迎接队伍两侧排开。
武国将士陆续下船,配合着卸货,马匹也被牵下了船。
一个半时辰后夜幕沉沉,朝贡货物终于搬运完毕,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驿馆。
到了驿馆,商悯和忠顺公并未休息,反而聚到一间房内。
她看着叔父在房内检查一圈,然后舒了一口气,道:“应当没动什么手脚。”
隔墙有耳,是应该小心些。
商悯忧虑道:“叔父,那姬桓是何意?”
“他大抵是怕生变故。”忠顺公哼了一声,“我武国朝贡使团共有护卫三千人,个个都是勇武的骑兵,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若武国掺合进梁国的夺位之战,这睢丘就要出大乱子了。”
商悯沉思。
姬桓来码头迎接武国使团,神态言语谦和,故意撇开姬妤旧事,并且邀请武国使团去他的府中私宅而非王宫,应当是存了拉拢之意。可是当叔父婉拒姬桓相邀,他却又一口答应下来,没有强逼。
究其原因应该有三点。
其一,武国使团路过睢丘是为朝贡,梁国武国同为大燕诸侯国,皆为大燕子民,姬桓不好用强。
其二,武国人出了名的性子刚直崇尚武力,姬桓使用强硬手段可能激起武国使团愤怒,继而引发武国以及武王的敌对。
其三,忠顺公已经在姬桓面前表明态度,隐晦表示武国绝不插手梁国内政,不接受他的拉拢,亦不会接受其他人的拉拢。
“若我们接受邀请住到姬桓府中,就成了他的刀刃,其他想夺王位的人一看武国使团住进大公子府,指不定会怎么想。”商悯思索道,“叔父是对的,要不是天色晚了,我们就该一刻不停,马上就走。”
马黑暗里看不清路,运的货物又过于重要,否则忠顺公也不会决定驿馆暂歇。
梁王病发突然,这个消息有没有递到武国还不好说,就算递到了,信鹰传递消息也需要时间,他们得随机应变了。
“一晚而已。”忠顺公捋了两把胡子,安慰道,“总不至于梁王今晚就病逝,其余公主公子连夜起兵……”
“叔父,这话可不要乱说。”商悯嘟囔,“万一怕什么来什么呢?”
……
半夜三更天,商悯忽然被阵阵嘈杂脚步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