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算好办。”孙映松了口气。
同时她明智地没有深究商悯的情报来源。
作为十方阁四弟子,孙映今年三十有五,习武三十载,论真气修为她其实不算特别强,但是论机关术,她冠绝同辈。习武不仅要看勤奋与否,还要看天赋,人各有所长,孙映于真气修为上天赋并不突出。
商悯看了她一眼,遗憾地叹了口气。
“何事叹气?”孙映眼神瞥过来。
“阁下十方阁排名第四,我以为在这粮草大军中还有更厉害的十方阁门徒藏着,不料是我异想天开了。”商悯道,“抱歉,唐突了,在下并无看轻之意。”
“无妨。”孙映也不恼,“想个法子,将那姓徐的将军引过来……”
她是个风行雷厉的性子,没过多久,就想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我先杀一个士兵,叫周遭杂役骚乱,骑兵自会派人来查看,此时我可再杀一骑兵,若不出所料,大燕骑兵会将我等包围再验尸。”孙映凝重道,“若顺利,徐丘献作为这支军中军职最高的人,会亲自过来查看,届时可用弩刺杀他。若不顺利……”
“一只弩不行。”商悯细心补上漏洞,“得多几只,持弩者分散多地,同时激发,叫那姓徐的来不及格挡躲避,一支箭瞄准他胯下的马,一支瞄准他的头盔,还有一支瞄准身子。当然要是持弩者数量再多一点就更好了,还是万箭齐发来的妥当啊……当然我也就是这么说说。”
她想了一会儿,又道:“若有个人假装暴露正面吸引徐丘献的注意力,那杀他会更容易一些。要是那个假装暴露的人实力尚可与骑兵缠斗片刻,只是片刻,便足以造成大骚乱……”
“你说的那个人是死士吧?派个人去吸引注意力,那么那个人也不用活了,基本必会死在燕军刀剑之下。”孙映冷漠道,“我十方阁没有这样的人,叫阁下失望了。阁下倒是可以去做这样的人,待事成,我十方阁会视您为忠勇义士,礼敬有加……”
这番嘲讽的话一说出口,孙映本以为商悯就算没有恼羞成怒,脸上也该多点情绪,谁知她拧着眉毛,真的思考了起来。
孙映一下子止住了要继续说出口的话,吃惊地打量商悯。
商悯的确在思考这么做的可行性,因为她真的有可能全身而退。
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商悯只需要自曝身份告诉所有人自己是武国公主,危机便可化解。没有人有资格杀掉商悯,除非是皇帝亲自下令,就算她当逃兵、叛国,苏归也不能杀她,徐丘献和他带领的兵更没有资格。
商悯犯了天大的错,也要等皇帝亲自裁决,她自曝身份,周遭骑兵就要把她带回交给苏归处置,苏归再将她交给皇帝处置……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苏归直接把商悯给扣下来。
但是这样一来,十方阁虽然不需要折损人,吸引徐丘献的计划也可万无一失,可商悯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这于今后的诸多安排不利。
然而刀剑无眼,商悯也不能真的百分百确定自曝身份后他们就信了,又或许他们会假装不信,先把她杀了再说。
“罢了,十方阁有所顾忌,我也是,那便按照原先的计划来,多个弩手配合,不再考虑如何吸引徐丘献注意力。”商悯道。
她不信十方阁制定这样的计划没有做好死人的准备,可是商悯自己都不想将自己的命压在弓弦之上,如何能要求别人去这样做呢?所以谋划到这一步就此止步。
商悯这番话刚说完,孙映沉思片刻,郑重道:“我去。”
这下轮到商悯惊讶了,她道:“阁下,三思而后行。”
“派个实力不如我的弟子去,终归没什么用,既不能阻徐丘献,也没能力于骑兵之中缠斗拖延。”孙映长叹,“我去制造破绽,缠住徐丘献,剩余人会向牲畜下药使其发狂,混乱之际,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商悯沉默一瞬,没矫情,道:“好。”
她又问:“乱起来之后,十方阁弟子怎么办?你们有多少人?”
“这我就不告诉你了,生死由命,若他们活着,会继续完成门派交给他们的任务,若我活着,我也会继续带领他们去做该做的事。”孙映语气淡淡。
她仰头看了一眼月亮,“时候不早了,谭军也要到了,我们要立刻行动了。”
孙映在怀里一摸,咔哒几声机括合拢的声响传来,她从衣襟里掏出一只才巴掌那么长的精巧木盒,借助袖袍的遮掩拍在了商悯的手里。
这木盒沉甸甸的。
商悯一时没摸出门道儿,听孙映道:“侧面有开关,按一下。”
她依言一按,咔嚓一声,木盒两翼展开,弓弦展平,一只展开后长达一尺的弩出现在她手中,更妙的是它下方的盒子里装着十枚纤细的银箭,从构造来看,虽然一次只能激发一枚箭矢,但是银箭竟然可以自动装填。
商悯眼神惊喜,连忙将弩合拢藏在身下。
她在武国也玩过机关弩,不过这么精巧细致的弩是从来没碰过。翟国果然善机关术,小小一个物件的制造工艺便是其他国家难以追上的。
孙映道:“我把它暂且交给你,你好好用,事成后,王善会找你收回……多一个人,总归多一份保险。如今大战已起,生灵涂炭,任何诸侯国都无法置身事外,武国也是。你不要辜负十方阁对你的信任。”
“多的话我不会说,这弩我会好好用的。”商悯道。
孙映神态看上去放松了些许,她扭头对不远处的王善传音,王善听后愣住了,过了几息才回过神来看了孙映一眼消失在夜色中。
商悯悄悄后退了几步,藏在宽大衣袍中的手对孙映行了一个不羁的江湖礼节,孙映抬手回礼,转过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商悯慢慢退回到她原本待的骡子车,开始了静静地等待。
她没等待多久,远处的队伍中便如期传来了嘈杂的呼喊声。
“有个兵倒了!”
“说是七窍流黑血,像是中毒……”
“人死了吗?”
“还没死,但怕是离死不远了。”
“听说沙漠多蝎子毒虫,是不是被蝎子给蛰了?”有士兵围到近前拨弄了一下地上的人的衣物,生怕会有个蝎子毒蛇跑出来,可是他没找到蝎子毒蛇,反倒看到他脖颈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小圆洞。
小圆洞中泛着一丝银光,血顺着这个伤口流出。
“不是毒虫咬的。”一名老兵用白布包着手抽出伤口中的银色箭矢,眼角抽了一下,“是有人袭击!是敌袭!”
周遭将士面色骤变,结起队形警惕的看着四周,同时竖起盾牌,包围杂役的同时将自身保护好,当即有人去辎重部队侧方禀报徐丘献此处发生的变故。
徐丘献也是谨慎,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了他的左右亲兵,可是亲兵骑马一到,夜色中立刻显出两束银光,纤细得仿佛丝线。
那两名亲兵眼睛骤然瞪大,一个眉心处多了和地上尸体脖颈上一模一样的圆形伤口,身体缓慢歪倒,另一人双目圆睁捂着喉咙正中间,指缝里同样有着银箭闪烁,他喉咙里嗬嗬几声,跌落下马倒在了地上。
瞬息两人暴毙,那群士兵更显惶惑无助,有几人甚至不敢在马上待了,跳下了马就站在地面上,因为端坐在马上就像活靶子,又清晰又好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