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华瑶道,“你们退下吧,稍作休整,明日再探。”
哨兵领命告退。
华瑶静立不动,心中暗想,虞州山地易守难攻,若能智取一座山寨,降伏寨中土匪,借势反击秦三的军队,倒也不失为一桩妙计。
皇帝和皇后都想杀了华瑶,镇国将军也不会保护华瑶,即便华瑶的背后空无一人,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哪怕落草为寇,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强。
华瑶连夜未睡,又困又累,却没时间休息。她带着十几个侍卫在营地的周围布下陷阱。待到天过四更,华瑶走入帐中,沾到铺盖就睡着了。睡梦朦胧之际,隐约听见马蹄声起,她拔剑起身,撩开帐门,齐风单膝跪在门口,向她禀报:“三虎寨的匪徒来劫营了。”
华瑶失笑:“还真来了?这帮畜牲。”
“人不多,”齐风说,“两百多个匪徒,高手约有十人。”
华瑶出来一瞧,那一帮匪徒已经落了下风。他们跌进了山间的两处陷马坑,连人带马被尖锐的竹棍扎穿,另有十位高手被谢云潇制服,死的死,残的残,不剩几个活口了。
“挑几个会喘气的,”华瑶下令道,“我要好好地审问他们。”
齐风抬起双手,一左一右抓来两人。此二人落到华瑶脚边,还没讲几个字,就流了满嘴的血,进气远比出气多。
华瑶看向谢云潇,谢云潇解释道:“我一夜未眠,下手不分轻重,请您见谅。”
华瑶纠正道:“你不是一夜未眠,是整整一天两夜,铁打的骨头也要散架了。你快去睡觉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谢云潇剑刃上的血痕未干。他收剑回鞘,对华瑶说:“二更天时,两名骑兵擅自外出,顺着林中小径一路向北,刚好撞见三虎寨的巡夜人。那两名骑兵逃回营地,暴露了行踪,引来这一批匪徒,其中不少人掉进了你预先布置的陷阱里。或许他们还有援兵,你务必小心行事。”
天光暂未大亮,重重的雾气缭绕着奇峰怪石,雾中的微弱灯火闪烁着,仿若天际的寒星。连绵的山峦、幽深的密林都藏在茫茫雾色里,暗伏杀机。
华瑶心跳稍快。
她忽然想通了一点——寨子里的土匪人数,恐怕比秦三的兵将人数更多,正因为此,秦三才会认为,华瑶和谢云潇都会在土匪的手上落败。换言之,土匪的兵力,约是华瑶的十倍有余。
第88章 桂棹兰桡纵荡 见她衣裙摆荡
华瑶定了定神,亲自检查尸体,意外发现四个活口。那四人的伤处不在要害,没有性命之忧。华瑶就把他们交给了谢云潇的侍卫,命令侍卫仔细审问。这些侍卫出身于凉州军营,能从羯人的嘴里套出消息,对付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山贼,自然不在话下。
午时过后,侍卫来报,土匪寨子里共有五千七百人,首领名叫袁昌,年过四旬,膝下有两儿一女,俱已成婚。
袁昌原本是沧州三虎寨的小头目。两年前他携家带口逃到了虞州,新建了一座寨子。起初寨子里只有两百多人。随后袁昌贿赂了山海县的官员,靠着拐卖人口、强占田产、经营赌馆、兴建寺庙,把生意做大了,手下人也就越来越多了。
华瑶闻言,感慨道:“原来土匪还会兴建寺庙。”
白其姝平静道:“先前您也说过,山海县的老百姓,每天都要去求神拜佛,捐一笔香火钱。老百姓白给的银子,谁不想要?假如我是土匪,我也会想方设法地兴建寺庙,大把捞钱。”
“白小姐,”金玉遐忽然提醒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白其姝轻蔑地一笑:“你师姐都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你比她还迂腐呢?别跟我说什么天理昭彰,老掉牙的破烂玩意儿,我没空听。咱们捞点钱而已,碍着谁了,你管好自己的嘴,别再说那些煞风景的话。”
篝火的红光照在白其姝的脸上,她双眼也隐现暗红,阴森森地盯着金玉遐,仿佛金玉遐是一块阻碍大业的拦路石。
金玉遐面不改色:“在下不才,有个愚见。虞州自古是丰腴之地,山海县紧邻渡口、矿产丰厚,本该是一片富庶之区,可惜山海县的县民大多家境贫寒,究其原因,便是他们崇信佛法、不事劳作,把全部的念想寄托给了神佛,与其在山海县兴建寺庙,倒不如,利用县民的信仰……”
他端正地跪坐着,一板一眼地说:“假称公主是神女降世,拯救万民,恩泽万民。”
“不错,此计甚妙,”华瑶若有所思,“皇帝容不下我,我迟早要造反。我可以把山海县当作老巢,先后攻陷秦州、岱州、康州,再联合凉州、沧州,顺顺当当地做一个北方王。”
金玉遐附和道:“殿下圣明。”
他得了华瑶的称赞,却没有丝毫的骄傲,仍然低眉垂首、屈膝跪坐,神态举止甚是谦逊。他出身于大梁朝闻名百年的世家,他的先祖也曾辅佐女帝登基,算是大梁朝的开国功臣,正如百年之前的先祖一般,他毕恭毕敬地侍奉着自己的君主。
“别跪了,”华瑶嘱咐道,“这里没有外人,你怎么舒服怎么坐吧。”
金玉遐却说:“多谢殿下关怀,我跪着就……”
“就很舒服,”白其姝补完了他的话,还帮他说,“有些人天生就喜欢跪着。”
华瑶扫了白其姝一眼。
白其姝立即咬唇,唇瓣比秋日的海棠更红,即便心里有千万个不愿意,她嘴上还是退让道:“我口不择言,多有冒犯,还请金公子原谅。”
金玉遐好像一点也不介意似的,对她报以一笑。
白其姝更是烦得不得了,顺手往火堆里扔了一把干柴。在她看来,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夺取土匪寨,但她和金玉遐都没有确切的计策,仿佛两个懦弱无能的庸臣。如果杜兰泽在场,杜兰泽必有办法——这个念头一跳出来,白其姝的一双柳眉就皱得更紧了。
她为什么要想着杜兰泽?!
她的思绪被“杜兰泽”三个字彻底地搅乱了,她想念她、恼恨她、牵挂她、还有点嫉妒她,各种矛盾的念头都在她的心里乱撞,她浅吸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华瑶。
华瑶轻轻地拍了一下手:“昨天夜里,有两个骑兵外出探路,意外暴露了行踪,惹来土匪的偷袭。”
木柴被猛火烧得噼啪作响,白其姝一边拨弄烟灰,一边嗤笑道:“那两个骑兵,恐怕是秦三的亲兵吧,他们想偷跑出去,给秦三通风报信。”
华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白其姝抚平了自己的衣袖,华瑶斜倚着她的肩膀,自言自语道:“眼下,我们的队伍里一共有四百一十个虞州骑兵,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秦三的亲兵?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捅我一刀。”
金玉遐略一思索,忽然觉得背后发凉:“秦三的心肠,竟是如此歹毒。”
“她很聪明,”华瑶轻笑道,“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金玉遐沉默不语,华瑶又问:“你害怕吗,金公子?”
山洞里蓦地寂静一瞬,萧萧瑟瑟的冷风吹过金玉遐的耳畔,他面不改色,仍然坐得笔直,周身如有浩然正气:“我当然是不怕死的,只怕拖累了公主的大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