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听完他们的恶行,仿佛闻见了一股血腥气。她试着运功调息,额头却冒出了涔涔虚汗。等到暗探走后,她拽住谢云潇的袖摆,似乎马上就要昏倒了。
谢云潇立即搂住她:“卿卿,切莫忧虑,你重伤未愈,应该躺在床上休养。敌军三万多人,我军一万多人,兵力相差并不悬殊,守城也比攻城容易。今夜我带兵出城,伏击敌军,明日必定传回捷报。”
他扶着华瑶坐到了一张软榻上。她侧倚着软枕,被淡薄的烛光照耀着,乌黑的长发如黑缎般散开,从他的指间慢慢地划过。
他半低着头,细看她的神色,只见她脸上无悲无喜,无恨无怒,眸光深沉而平静,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泊。
她轻声说:“你不必安慰我,我也不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虽然官兵还有一万多人,但是,不少人的身上都有伤。你是神勇无敌,官兵的武功远不及你,他们前几日才拼尽全力,如今的士气是较为低落的,官兵应当转攻为守,转战为袭。”
她轻轻地敲了一下烛台。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她的指甲颜色与往日不同,竟然从粉色变成了白色。她气血亏损,脉象涣散,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武,正如汤沃雪所言,她至少要再休养半个月。
这一瞬间,华瑶的脑海里闪过千百万个念头。
华瑶与谢云潇对视片刻,郑重地说:“我会把官兵分成四队,镇守城墙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不必出城迎战,只需率领精兵两千人,在城中救急救难。哪一方的守军求援,你就要立刻赶到……”
谢云潇似乎猜到了她的计策:“你自己呢?”
华瑶从容道:“我肯定也得在战场上露个脸。否则,敌军见不到我的人,便会造谣我受了重伤、没了命,那官兵的士气急转直下,彭台县恐怕就守不住了。”
谢云潇严肃道:“倘若你去了战场,倒真有可能没命。”
他紧抓着她的手腕:“外面的那场瓢泼大雨,至少会下几天,你的伤口沾了水,必定红肿不堪、痛痒交加。你原本就有严重的内伤,后背的外伤一旦恶化,你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外伤溃烂,内力散失,心肺虚损,气血衰竭,这些不堪设想的后果,你可曾考虑过?”
华瑶把头扭到另一边:“你不要吓唬我。”
谢云潇捏着她的下巴,缓缓地将她的脸转了回来:“并非我危言耸听,卿卿,你绝不能以身涉险。”
华瑶道:“你这是劝人的态度吗?你就是想吓唬我。”
烛光映在她的眼里,闪闪发亮,灼灼生辉,比水晶更剔透澄澈。但她似乎有些动怒了。不久之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而今,她稍显烦躁不安。这一方面是因为敌军阴魂不散,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和朝廷并非同盟,朝廷随时都可能以“通敌叛国”的名义剿杀她,而她身在秦州,有理说不清,有苦诉不出,宛如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谢云潇对她的怜意更深。他不假思索道:“我怎么舍得吓唬你?我每天都想尽可能多地了解你。”
华瑶道:“那还是我更实际,我每天都想,尽可能多地亲亲你。”
谢云潇的目光在她唇上停了一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她哪里经得起这种撩拨?马上就亲了一口他的侧脸。
她还坐到了他的腿上,悄悄对他耳语道:“你是我的,你的身体和魂魄都属于我。”
谢云潇收手轻揽她的腰肢,低声回应道:“或许吧。”
说来奇怪,如果谢云潇故意逢迎华瑶,华瑶反倒觉得兴味索然,但他这样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就让华瑶的兴致尤其热烈。她在他的颈侧亲了又亲,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喉结。他任由她玩了一小会儿,才把话题扯回了正事上。
华瑶一时没有主意。她也不强求自己,老老实实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华瑶在谢云潇的怀抱中醒来,依然有嘈嘈杂杂的雨声涌入她的耳朵里。她跑下床,看着外面的景象,忽然心生一计。
彭台县有一座石砌的高塔,高达十余丈,塔身的倒影落入了芝江,塔顶的尖头穿入了天空,站在这座塔上,便能俯瞰全城,声音也能传得很远。
当天上午,雨还没停,华瑶在侍卫的护送之下,走进了那座高塔。四面八方的人都举着伞,她连一滴雨都没淋到。她安安稳稳地站到了塔中,面朝着一扇窗户,以“演练”为名,召集了不少官兵,众人见她的神色一如既往,便也不再轻信传闻所说的“公主重病未愈”。
华瑶亲自敲响战鼓,指挥众人排布军阵。她站在高处,更方便检视军容。
秦三、祝怀宁、许敬安、陈二守都遵照华瑶的调度,各选了一批人马,驻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城墙。
午时才刚过不久,雨势还没有丝毫减缓,敌军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总共三万多人的一支军队,集中所有兵力攻打秦三所在的东面城墙。
秦三临危不惧,率众拉弓放箭,投石扔弹,把敌军的前锋杀了个片甲不留。
那敌军还要再战,谢云潇已经带兵赶到。他的剑光如旋风,身影如疾电,许多人临死之前都没看清他到底长什么样,只知道他穿着一身飘逸的黑衣,剑上满是流不尽的鲜血,经常把人连头带肩地斩断半边,就像一个收尽凡人魂魄的凶神。
这一批叛军之中,并无一人的武功可与谢云潇相提并论,也没有比得上秦三的悍勇之将,渐渐的,他们便显现出了不可逆转的颓败之势。
自古以来,彭台县便是易守难攻之地。沈希仪单凭两千精兵,都能抵抗四万敌军,更何况是秦三、谢云潇、许敬安率领的精锐之师?
敌军几番辗转,多次进攻各个方向的城墙,皆以失败告终。
不过一日的功夫,敌军的三万人马只剩不到一万,主将又被许敬安一剑砍头,军心一霎溃散,士兵们纷纷溃逃,官兵活捉了上千个俘虏,又打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胜仗,“屡战屡胜”的捷报也传到了京城。
*
时值三月,京城的风景十分壮观。
城中的树林开满了繁花,浓郁的香气飘洒数十里之远。
纵
横交错的河道边上,桃李缤纷,杨柳衬映,红紫粉白,碧绿苍翠,可谓是美不胜收,男男女女结伴踏青,各种各样的笑闹之声不绝于耳。
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也是三五成群、呼朋引伴,在京城的各处名胜之地游玩。
今日的春光是如此明媚,金连思的笑容比平时更明朗几分。
金连思是京城金家的大小姐,自有不少人想和她攀交情,也有不少人是她攀不上的。她和一群世家子弟出来游玩,这一路上,众人都在谈天说地,只有她从不参与讨论。
金连思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对谁都是一副温文有礼的姿态,便有人称赞她说:“金小姐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今年的殿试上,你一定能拔得头筹,高中状元!”
金连思佯装嗔怒:“状元是文曲星下凡,我哪里追赶得上?你这样的胡话,休得乱说,可别叫旁人听见了。”
那人忙说:“是,是,金小姐莫气,我给您赔个不是。”
他们一行人都站在一条大路的侧边,金连思的侍卫忽然来报信:“小姐,前头来了一辆马车……”
金连思的父亲效忠于大皇子东无。金连思也跟随父亲,早早地向东无投诚。东无把一名近身侍卫赏赐给了金连思,这侍卫的武功十分高强,能听见远方传来的动静,金连思很相信他的判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