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宋婵娟还很诧异,但她也压抑太久了,若缘对她嘘寒问暖,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她不禁心想,若缘是皇族,东无也是皇族,前者尚存几分温情,后者留给她的只有绝情,这一切又是为何?她又为何遭受这一切?
若缘掏出手绢,轻轻为她拭泪:“姐姐,别哭了。”
宋婵娟哽咽道:“只怪我命苦……”
“嘘,”若缘伸出一根食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姐姐,祸从口出,千万要当心啊。”
宋婵娟闭口不言。
若缘揽住宋婵娟的肩膀,又给侍女使了个眼色,让侍女跟在她们的背后。
侍女还不太愿意,若缘的语气温温柔柔:“你家主子接济过我,对我有恩,我也想开解开解她。我们年纪相仿,她心里有什么难处,不用细说,我也能猜到一二。心病还须心药医,人心里的事情越多,烦恼就越多,我是想劝你家主子,把事情看开些,把烦恼看淡些。”
侍女信以为真。她也盼着若缘能治好宋婵娟的心病。
若缘搀扶着宋婵娟,与她一同走在林荫小路上。
桂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轻风一阵一阵地吹来,若缘又说了不少体己话,宋婵娟终是忍耐不住,泪流满面:“我想回家。”
若缘十分惊奇。
宋婵娟小声啜泣:“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娘……”
若缘早已没有爹娘了。
若缘冷眼看着宋婵娟,见她泪如泉涌,若缘只觉得好笑,差点就笑出声了。
回家?
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宋婵娟已经嫁入皇族,终此一生,她只能做皇族。她确实是神志不清了,先前她的言谈举止何等体面?如今她精神恍惚,竟是连若缘都不如了。
若缘发疯发癫,还有一战之力。
宋婵娟心灰意冷,已到了自暴自弃的地步。她所说的这些话,要是传到了东无的耳朵里,那她这一辈子都见不到她的爹娘了。
若缘又苦劝她几番,她充耳不闻,还自嘲道:“我多次失态失仪,也不在乎多说几句风凉话。我时日无多,再蹉跎个半年数月,魂魄也该去往地府……”
这一回,若缘没忍住。她“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宋婵娟转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若缘自知前功尽弃。她万不得已,只能流露一片真心:“姐姐,不止你一个人失态失仪,我比你更严重些,我早就疯了,我疯了。”
生怕宋婵娟不相信似的,若缘忽然在原地蹦蹦跳跳,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像是仓鼠啃食木头,果然没有丝毫仪态可言。
宋婵娟大吃一惊。
若缘拉住宋婵娟的手腕,牵着她在树林中一路奔跑。
她们跑了一个小圈,裙摆在风中摇曳,秋日的斜阳照在她们的脸上,世间万物似乎沉静下来了。
凉风也有秋天的气息,她们闻到了落叶与浮萍,看到了花香和鸟语。
若缘脸不红气不喘,宋婵娟已是汗流浃背。
宋婵娟不管不顾地躺到了草地上,若缘也就躺在她身旁,毫无理由地,她们畅快地笑了起来。
宋婵娟的笑容还有几分自嘲意味。她只觉得自己命苦。
若缘却在想,只要她和宋婵娟再近一步,或许能从宋婵娟这里打探到东无的消息。
说到底,东无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如果若缘找到了东无的弱点,再把这个弱点告诉华瑶和方谨,或许华瑶和方谨就能合力把东无杀了。
把东无杀了,若缘在心中默念。
虽然若缘远不如东无,但她总有一种预料,她可以杀了他,她可以报仇雪恨。冤有头,债有主,她全家上百口人的冤债,他是一定要偿还的。
*
接连几日暴雨过后,永州南安县雨过天晴。
雨后的田野上,凉风飘荡,吹来野草的清香。阳光是淡金色的,把河水照得波光粼粼,犹如一片碎金流影。
华瑶牵着谢云潇的左手,与他一同走在田野与树林交界之地。
他们二人穿着布衣、戴着斗笠,各自背着一只竹筐。那竹筐里塞满了杂物,甚至还有一只新鲜的白萝卜,根须上沾满了泥巴。
他们二人的装扮,很像是山野村民,正要去外地赶集。
华瑶的心情很好,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她就能抵达槐花村。先前她命令齐风传信给秦三,让秦三率领一万精兵,驻守槐花村,静候她的大驾。
华瑶相信齐风的忠心,也相信秦三行军作战的能力。这原本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策,然而,当她走到山脚下,却看见一群逃难的村民。
华瑶连忙拦住一人,刚想问路,又不敢泄露自己的口音。她不会说永州方言,只会说官话,如果她出声讲话,村民都会察觉她是外地人。
华瑶扯了扯谢云潇的衣袖。
谢云潇祖籍永州,也算是真正的永州人。华瑶理所当然地认为,谢云潇应该会说永州方言。
谢云潇正当犹豫之时,那村民急忙道:“跑,赶紧跑,村里发大水,水性不好的人,别去,咱都跑了,不要往村里走了……”
话未说完,村民已经跑远了。
华瑶仔细回忆村民的那几句话,学到了当地方言的特点。她自顾自地练习几句,又很大胆地拦住另一位村民,认真地问:“村里可是发了大水?咱还要不要往村里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