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安像个孤魂野鬼似的在王府行走。
一步,两步。
每一步像踏碎自己童年的一道剪影。
每一步像成熟前遭受的一次伤痛。
他从未想到走路,也会消耗如此大量的力气。
萧烬安走得很慢,到最后不动了。
他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像是要被黑夜吞没。
隋王临别前的话,再次魇住了萧烬安。
他诅咒自己,所求皆泡影。
萧烬安不敢想象,真的会有这一天,让他在没有白照影的世界里,孤兀的活着……
人需要有个活着的信念。
白照影是他活着的信念。
萧烬安曾经不畏鬼神,不惧生死。
他却会害怕这些不祥的事端,统统报应在白照影身上,正如他母妃病得不明不白那样。
萧烬安心缩成一团。
“殿下——”
“世子殿下——”
“你在哪里啊——殿下——”
声音先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然后,小径尽头,缓慢冒出火把的光亮。
闪烁的火光曳动着。
光芒逐渐驱散幽暗,光源挪近,照亮了萧烬安四周,给清寒的秋夜,染上生动的暖色。
萧烬安被这动静牵去神思。
神志如蜉蝣般飘荡,他从那些悲伤绝望的念头中抽离,疲惫地抿唇,哑声道:“在这儿。”
然后他见到许多人走近。
萧烬安在人群中,率先锁定了白照影的面庞,见到茸茸扶着世子妃,白照影走得很慢,肩膀上还落着两只小鸟。
两只小鹦鹉一齐飞近萧烬安。
盘旋着,在他头顶叫了几声:“夫君在哪儿?夫君在哪儿?”
白照影已经来到他眼前。
萧烬安只觉喉结沉重,勉强收敛了情绪,强装作嫌弃他们劳师动众。
“怎么都不睡?觉得我有事?”萧烬安故意挑理。
白照影冷哼了一声。
世子院里从来没丢过大活人。
即使白照影生气,见锦衣卫都来朝他告别,而世子殿下仍未归家,到底不能放着他不管,就做主带着茸茸来寻人。
可茸茸太小,遇事顶不上,遂又叫上成美,成美受伤战力不足,谁知晓现在的隋王府是什么光景?
于是全家就都跟来了,鹦鹉也跟来了。
这些情况白照影都没跟萧烬安讲。
他也在挑理,不满意地扭脸:“你答应过我,回来找你算账,我来跟你算账,怕你逃跑。”
萧烬安心头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
在这个疑似闹矛盾的当口,脑海想得竟是些暧昧的情事,萧烬安面上完全不显,实际在灯光下匆匆扫过白照影的下颏、领口,从胸到腰再到脚……
秋夜泛起股燥热。
他承认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人。
以为白照影生气,是自己相救太晚。
他想向白照影保证,以后该开枪就开枪。
他敢把火铳拿回家,就有应对敬贤帝盘问的方法。
可是成安在旁边拼命使眼色,连做口型带比手势:“——殿下,你暴露了!”
暴露什么?
“你装病暴露了,世子妃很生气!”
成安作势捏住脖子,狠狠一掐,来表达白照影对此事愤怒的程度。
萧烬安心里一寒,莫名其妙,分明白照影看不见,怎么就能辨别出来,自己是装的?
萧烬安凛冽的目光投向成安。
成安硬着头皮仰起了脸庞。
主仆二人并没有达成甩锅共识。
于是该萧烬安承担的后果,他不能不担着,并且报应一点儿都不能少。
隋王府的花园一隅,被火把照得透亮。
萧烬安稳住心神,问白照影:“骗你这事,是我不对,我认罚,你想怎么罚?”
“……”
怎么罚是个好问题。
白照影根本没想到,大魔王干脆利落地接受算账,以为还要跟他再掰扯几句,竟直接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白照影抬头,茫然地转了个鼻音。
事情是因为萧烬安骗他而起的。
他害自己平白守夜了两日,还害他惭愧,睡不好觉。
罚钱吗?
他身上现在还挂着世子院的库房钥匙,萧烬安那次保证过,没什么零花钱。
那就只能罚他做点事了。
白照影轻轻放开茸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