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将此人擒获,这场仗,等同于已经赢了。
众将士宛如打了强心剂,这会儿哪里还有疲态,捆住罗戈便要回城报功。
赢了,他们赢了。
大虞这支分队,队伍呼啸地穿过旷野,简直风里都带着难言的喜气。
大同侧门暗自打开,罗戈的残兵果然夜里还在营地驻扎。他们尚且不知,主将已逃遁且被人抓获,还在做再度攻城求生的打算。
萧烬安押着罗戈秘密进城。薛明段莽在后。
前线指挥部所在不定,副将引他进去,临时征用了距离北定门最近的一座砖瓦结构大屋。
“世子请。”
副将认出罗戈,眼神惊骇。
罗戈嘴里塞着白布,发不出什么声音,脸涨得紫红紫红。
无人理会战俘的求饶,毕竟此人在边关杀死无数大虞百姓,万死不足平民愤。
副将安顿世子稍候,去请程岳。
因为城外攻势暂停,老将军退回指挥室,才刚休息两个时辰,眼袋都快耷拉下来了。
程岳哑声:“世——罗戈……”
罗戈奋力挣扎,被薛段两人死死摁住。
萧烬安拜道:“末将返回大同城,遭遇罗戈军队,秘密潜行准备逃回瓦剌,幸而将此人截住,向大帅献俘!”
薛段两人推着罗戈递给副将。
副将愕然,绝不敢接,连忙看向主帅。
这可是份泼天的功劳……
初战告捷,再加上生擒瓦剌王子,世子此战足以青史留名,怎会将战功拱手送出?
副将生怕这是试探。凝视程老将军,瞧着老将军同样震惊,只不过表情含蓄许多。
他又望向世子,世子依然叩首,行得是军中礼。
世子把大帅当作上官,故而不能贪功,再大的俘虏也要由大帅处理。将帅之间,不会生出嫌隙。
世子萧烬安,何其器量与冷静!
——他真是那个上京风闻喜怒无常的混世魔王吗???
程岳苍老的身躯,默然站定几息。
微弱烛光,映入程岳浑浊的眼睛,心绪也不平静。
于公,这俘虏能收,罗戈险些害得他阖家遭难,晚来名声不保,收下他,算是为抗击瓦剌之战画上个完美的句号。
然而于私,他又觉得受之有愧。
萧烬安年轻,若想当个武将,生擒罗戈,他必一战成名。
纵使朝廷对他身世颇有风言风语,他手里有了真刀实枪杀砍出来的功勋,无论今后谁继承大统,动他都不好动。
程岳忽然想起,耄耋之年的老母亲,亲自执笔,哆哆嗦嗦写给自己的信。
程家之围,乃世子所解。
此恩情永不相负。
程岳心头火辣,老眼浑浊欲扶起萧烬安。
萧烬安未起,一动不动。
年老者多慈悲,程岳与萧烬安的外家,江太傅是同辈人。
对晚辈的怜爱使他险些忘记,对方是皇族子弟身份,唇边多少声“好孩子”,到底没敢僭越地说出口。
只是程岳越发替萧烬安不忿,到底是当初谁将他谣传成这个样子!
两人推让时,薛段忙着控制罗戈。
唯有副将心不在焉,稍微能分出些神。
副将听着屋外有脚步声传来,眼睛快速地眨了眨,他道声:“有人深夜造访。”按说外头没有开战的声音,这个前线指挥所,应当不会有谁前来才对。
只觉来者不善。
庭院里声音更杂,守卫兵士不敢拦阻这人,脚步更近!
卫兵报讯道:“——朝廷监军太监持节问话,请大帅亲迎。”
是上京城来了人。
屋内几个各自对望,终究不明所以。
程岳应对这些个太监经验丰富,把萧烬安和薛、段罗戈等,都先安排进内室,独自整了整衣冠去接见朝廷特使。
这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第二红人,名唤顺意。
顺意曾在丽妃跟前当差,被丽妃举荐给皇帝,有手按摩的好功夫。
使臣代表敬贤帝,程岳对着那使臣所持之节行礼。
顺意公公笑吟吟道:“皇上圣意,老将军在外打仗辛苦,特免去将军叩拜,外头风凉,老将军与我进去坐下说话。”
***
主屋又添了好几盏灯。
顺意代敬贤帝询问了前线战况,说来时见到城墙残破,瓦剌驻扎城下,不知何时能退。
程岳从不把军情随便告知太监,太监的嘴,比内奸还松。
程岳更不能吐露,瓦剌王子就在里屋呢!
他含糊道:“虽然仍有波折,但,陛下恩泽照耀四海,区区贼寇,剿灭只是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