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秋意越发浓了,天坛南边儿那条护城河冻了层薄冰,往日总有抱了绒的小鸭子在上头打滑,而后扑通一声,连滚带爬地掉进冰窟窿里。
说书人的故事,三分真,六分假。
城墙根儿下头风霜不重,百余年来,总有散学回来的儿童,买上一串冰糖葫芦,坐在说书人的梆子前头,瞪着黑眼仁儿默默听。
话说这地方很久之前是片海,海里长着树,倘若把树干折下来烧成灰,生出来的烟味儿能让死人复活
说书人是个女的,姓沈,惯常穿件殷红色旗袍,同旁的戴墨镜拿扇子的十分不同,小孩们惯常叫她女先生。
故事说了一半,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小姑娘搓搓鼻子,跌跌撞撞走到桌案跟前,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问:女先生,你说的这树,是真是假?
沈苓眼睫一落,目光将她拢住,抬手抚了抚小姑娘脸上的冻疮,说:快些长大,长大后去找一个叫沈苓的,这返魂香的故事,让她说与你听。
(正文完)
第17章 阿裴谷湘
我叫阿裴。
我叫,陈阿裴。
只不过这世上除我以外,很少人晓得我的真实姓名,那年战乱,家里养不起我们姐妹几个,爹娘将我卖给城东沈家做下人。娘说我生得机灵,胆识也不差,若得沈家赏识,往后吃穿便不愁了。
我确实机灵,也确实得了沈云君赏识,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八岁时,他塞给我一把短刀,并叫我忘了陈阿裴这个名字,从那时起,我便开始靠杀人讨生活了。
你知道活在血腥味儿里是什么感觉吗?
我杀过贪官、杀过商人,杀了所有同沈家有利益冲突的对手,我清楚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晓得毒药在水里化开的声音,也习惯旁人向我苦苦求饶的声音。原以为我的心脏早已行将就木,这辈子除了做沈云君的傀儡,再做不了旁的。可是湘儿,沈家下人里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捧着花香,踩着溪水,似花瓣上最透明那颗露珠,轻声唤醒一个叫陈阿裴的人的记忆。她让我对生活有了新的期盼。
偏偏这期盼来得不是时候。
都说生在乱世,最忌讳的便是有了牵挂,我自顾不暇,又如何护得住她呢?
湘儿死了。
我虽亲眼见证过许多人惨死,却头一次听见自个儿心脏撕裂的声音。我那时才晓得,世上终究没有一颗麻木不仁的心,只不过还没遇见能够给这颗心脏注入血液的人。
湘儿死在她最挂念我的那年,又在我最挂念她的这年,再次醒来。
她叫谷湘,我叫陈阿裴。
我们......
阿裴耳边传来一声清甜,阿裴停下正在写字的手,朝门口望去。
阿裴,要不要送我去上班?声音的主人扒着门框,探了半颗脑袋进来。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场景,周遭干干净净的,空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太阳编织的暖黄从窗外洒进来,披在一个姑娘身上。
好啊,求之不得。阿裴合上笔盖,将日记小心收好:等我换个衣服。
嗯,客厅等你。
阿裴拉开凳子走到衣柜前,拿起一两身比划比划,又重新挂回去。
抿唇,定定然想了一会儿,从睡衣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一行字气质1的穿搭攻略,冬季版。
还没好吗?
客厅传来一声并不着急的催促,阿裴舔了舔嘴巴:马上。
接着是一声轻笑,谷湘不紧不慢地靠在门框上指导:黑色大衣,里面穿那件杏色内搭,显高。
阿裴扶着衣柜门愣了一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羞涩。
谷湘叹了口气,从首饰盒里挑了根银丝项链,拿起来在她胸前比划比划,温声说:我们家阿裴这么好看一张脸,打扮打扮不得迷死别人啊?
阿裴若有所思地咽了咽喉咙:你说,我们家?
隐约的停顿,似窃喜。
那不然呢?谷湘将项链塞到她手里,顺带着拍一下她的胳膊:快点儿,我该迟到了,今天要和向师姐她们开组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