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场提案让李崟重新记起了妹妹身上那无与伦比的光彩。她似乎还是从前那个无人能及的学霸,却又好像不尽相同了。
她的眼神,走路的姿势,讲话的语气,好像都和从前不太一样。的确,李岫变了,可能是被大城市熏陶了吧。然而,李崟仅仅看到了她外在的变化,却未曾察觉,这些不过是内在改变所呈现出的外在结果罢了。她真正发生改变的是思维方式,以及那深深影响着她行为与选择的价值观。
不管他懂不懂,她在他眼里,都一如继往的美好。甚至因为她刻意的疏离,而变得愈加美好。他不禁拿李岫跟妻子比较,从外貌到谈吐,再到专业能力。这一比不要紧,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甚至想到成笑梅的时候,在心里不经意间滋生出一种强烈的羞耻感。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产生这种想法,可就是控制不住要去比较。
李岫太过优秀,优秀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她。这一刻,他无比确定,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无论是那些刻意的压抑与逃避,还是冠冕堂皇的虚伪说辞,在李岫意气风发的朝台下鞠躬的那一瞬间,都付诸东流了。
从大会议室出来,李崟便一直尾随着李岫,保持着恰好不被发现的距离。当看到妹妹没有上那辆小汽车,而是独自离开时,他顾不得自己的车,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八年前,也是这样,李岫一个人形单影只地走在前头。李崟偷偷的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刚刚好的距离。不会被发现,也不会让她在视线里丢失。
那天,李岫仅仅背了一个书包。书包里,除了一本她最为喜爱的书籍以及一个装钱的生锈饼干盒之外,再无其他物件。从家通往火车站的那条路,她足足步行了一个半小时。抵达火车站后,从饼干盒里拿了一百三十六块五,买了一张从岩山到上海的坐票,随后便只身前往那座听说过无数次的“魔都”。
刚开始的时候,她很不习惯上海的生活。不习惯那里的食物,不习惯那里的交通。比如不放辣椒的炒饭,需要排队的电梯,把人挤成肉饼的地铁和公交。在此之前,她从未出过远门,唯一一次,还是全家一起搭的短途火车。
面对花花世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又怯懦的废物。但命运的洪流自然地把她推到了这里,如同水中漂浮的种子,身不由己。唯一支撑她坚持下去的,便是李崟讲得面红耳赤的那些誓言。
即使如此,她也不想再回去了。她让父母颜面尽失,让李氏宗族蒙羞,而自己也成为了一个永远都配不上李崟的女人。那就给自己洗脑吧,上海不也挺好的。如果没有办法把这里当成“家”,那就当作来这里坐了一回客,一回长长的,久久的,几十年的,熬到油尽灯枯的一回长客。
李崟就是个“贼”,躲在阴暗角落惦记她的“贼”。八年前如此,八年后亦如此。
他跟着李岫一路走到了重点高中旁边的商业街。这条街是岩山县城范围内,他最厌恶的地点之一。
不过,一切的厌恶,都在远远看着李岫美好的模样中,烟消云散了。他看见她的脸被清补凉摊上花花绿绿招牌反射的太阳光点亮,仿佛一张油画,美得不成样子。他还发现她打了耳洞,前倾身子的时候,耳垂上挂着的流苏珍珠就跟着轻轻摇摆,温柔而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