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9章</h1>
“……那、那我出去了。”她说,“关灯?”
向舒怀摇摇头,又忽然想起:“啊,戒酒——”
“我知道。”余晓晓说,“我不出去……就在家里待着。你休息吧。”
她草草答应了这一句,没有再看向舒怀,很快带上了门。
门轻声合拢。随着脚步声也逐渐远离,卧室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室内窗帘拉上了,只留了盏小夜灯还开着。
灯光是浅黄的,在卡通柴犬形状的灯体表面渲染出昏黄朦胧的颜色。明明才刚打过盹,然而向舒怀盯着那盏幼稚极了的小灯,慢慢、慢慢也感到困意上涌。
因为低热而昏昏沉沉的脑海当中意外地活跃。
很快,向舒怀便沉入了一个有关于过去的梦里。
陌生而庞然的向家大宅,无数张生人的脸。身上洗得褪了颜色的校服衬衫,还有疼痛。
血水漫过发间,沿着额头流下来,于是向舒怀尝到铁腥的味道。
那时她十二岁,生母和继父死后,第一天回到向家大宅。
向家是个足够庞大的家族,姻亲关系复杂,枝叶繁茂。而作为直系流落在外、已故生母毫无地位的私生女,向舒怀当然不会受到欢迎。
有位穿制服的佣人领向舒怀进来,带她去找她的房间,却在半路被叫走了,只留向舒怀一个站在陌生的客厅。
下一秒。
疼痛猛然在脑袋上炸开。
向舒怀眼前发黑,捂着头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只听得见耳内剧烈的嗡鸣。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手指间不断流溢的温热液体原来是血。
而那个从楼梯上坠下的花瓶已经碎裂在了她脚下。
瓶中的水漫成小水泊,散落着点点血迹,鲜花跌在满地碎片之间——
她听到男孩刺耳的尖笑声。
沾血视线被无数黑色雪花点漫得模糊不清,向舒怀勉强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楼梯上,正指着她捧腹大笑。
那是她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第二房”的儿子,向文泽。
……头太重了。
因为疼痛,向舒怀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她昏昏沉沉地蜷缩在那里,听到无数匆忙赶来的脚步声。
——后面的一切,不需要再梦,她也就都知道了。
向文泽的模特母亲急切地赶来,担心儿子有没有不小心伤到自己的手,当然不忘了给底下寒酸的私生女一个下马威;
那个领向舒怀进来的佣人匆匆奔来查看花瓶的破损程度,是否还能修复、还有地板上有没有砸出凹痕。
向文泽被母亲带着走了,在佣人们的忙碌中,地板也很快光洁如新,一点污渍和划痕也没有留下。
很快,所有人都消失了,向舒怀捂着头在那里坐了很久。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她。
直到落地窗外的天也黑下去,终于有佣人告诉了她房间的位置,向舒怀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顶着满头干涸的血找到了自己那个小小的房间,随后昏了过去。
这就是记忆里的全部了。
……但是,梦里却不是这样。
孩童时的向舒怀听到一阵“啾啾”的细小声音。
她困惑地侧过头去。
——是只金黄色的、小小的鸟,圆滚滚的,一双很可爱的豆豆眼,像是捧毛绒绒的小太阳般,在她颊侧扑扇着翅膀。
……小鸟?
金色小鸟“啾啾啾”地叫着,停落在了向舒怀的肩上。
忽然,一切疼痛都消失了。
随后,大宅当中所有的一切都变作了无尽无边的黑暗,没有血、没有痛苦、没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她开始失重,像是置身于安静的宇宙。
宇宙在蔓延,冰冷的、潮水般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了一切。
只有金鸟轻巧地挥动翅膀的声音,轻巧地点亮了整片黑暗。
向舒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只漂亮的金色小鸟。
金鸟轻盈飞向她,却躲过了她的手指。
它只在向舒怀左边的侧颊,擦过了一个小小的、轻轻的吻。
如同光在那里点燃,她冰凉的身体上,只余下被金鸟擦过的那一点还有热度,几乎要将向舒怀灼痛一般地发烫。
……好热。
小小的金鸟消失不见。
随着它的消失,眨眼间,宇宙中燃着了无数的流星。
光雨安静地降落,记忆中小小的向舒怀终于摆脱了缠人的疼痛和孤寂。
她闭上眼,安然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