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病人的忧虑,护士温和地?辩道:“这些已经从消化科医生的工资里抵扣了,放心,不是你的错。” “那就好?。”病人这才松了口气,“我还?担心医保没法报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嗯?”护士怔了下,“什么?” “没什么。”病人理了下略皱的病服,从仪器顶端小心地?爬下来,“还?有下一步检查吗 ?” 见他跟个爬了高却不敢下的猫似的,护士无奈叹气,上前搭了把手?将病人搀扶下来: “没有了。我不是说了卡在出院手?续这一步上吗?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的家属怎么说?” 兴许是做惯了体力活,护士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病人苍白?瘦削的腕骨放在她虎口钳似的手?里随时跟要断掉似的,但对方相当顺从,没有丝毫的反抗,这也让搀扶进行得异常顺利,虽然看着像是被护士搂下来的。 “家属?” 护士定定地?看着被她扛下来的人类。 “嗯,对。” 钟杨拍了拍裤腿,回过身,这才注意到护士相当高大,二人视线几乎是齐平的,钟杨甚至需要略微向上看才能和她对视。 不过目光交汇只是钟杨的猜测而已,毕竟这个脸上糊得打了马赛克似的家伙也不一定长了个人类样子,万一和刚才的吸尘器消化科医生类似呢? “家属……” 钟杨认真听着她说话,分辨声音是从这家伙身上的哪儿传出来的。 “她没有意见,所以我只能来问你。” 护士遗憾摊手?。 钟杨再三确认了护士声音是从喉管部位发出,尔后才道: “那我就再缓缓吧,等?她来接我,就能办理了。” 护士似乎对此?感到不解,有些不赞同地?偏过头?: “你自己?不能签字吗?” “啊……忘记告诉你了,”钟杨无辜地?眨了下眼,露出纯良无害的虚弱笑容,指着自己?的脑袋道,“那两位检查完外科内科,但我好?像在精神科出了点儿?更严重的毛病。” “可能……需要家属签字才能奏效了。” 钟杨小心翼翼地?抱歉了一句,做足了怕被驱赶出去的无助姿态。 护士一时竟没了言语,好?半天才缓缓回应道: “……那好?吧,你等?我一段时间?。” —————————— 钟杨斜躺在平整的大床上,对面投屏正在播放一部星际背景的亲情片,剧情挺没劲的,但碍于整个搜索列表里只有这部能放,他就勉为其难地?观赏一二了。 话说回来,也不知医院是怕钟杨用精神出意外来讹钱还?是怎的,护士上报他的状况后竟然将他直接送入了VIP病房。 躺着的人试图翻身,但一牵动右手?又看见了针管,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将枕头?扯过来垫在脑后,权当换过姿势了。 “……你好?好?休息,晚上不要随意出去。” 护士离开前,特意这么叮嘱了病人一句。 钟杨揣摩着意思,觉得大概是指白?天剩余的时间?都?是安全?的,可以留在这间?病房里养精蓄锐,下一场危机恐怕要到晚上才会降临。 【你觉得她的言语里有提示。】 钟杨支起?左手?垫在脑后,眼神不住在投屏和天花板间?游移。 ‘晚上不要随意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 随意不可以,那做好?万全?准备就可以出去? 他的目光虚虚地?落在影片的情节上,剧情正推进到在星际间?驾驶飞船逃亡的两兄妹找到了新家园,飞船降落后哥哥牵着妹妹走出船舱,在影片全?程中头?一次摘下头?盔呼吸新鲜空气。 这个星球看来和他们的故乡相仿,连空气氧含量都?类似。 看着他们俩给星球原住民传播知识,主线逐渐偏离到基建上,钟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认为接下来大概是灾难再度降临或者原住民背刺之类的无聊把戏。 如果让他来写剧本,兄妹俩反目成仇可能更有看头?。 然而出乎观众意料的是,影片直到结尾都?没有出现所谓的“反转桥段”,他们竟然真的在新星球上度过了平静的一生,被传授文明火种的新人类也逐渐发展起?文明社会,一切美好?得不够真实。 【你感到荒谬。】 钟杨嘴角下压,啪嗒一声?按掉了影片投屏,接着整个人倒在被褥上,也不知生什么闷气。 “奇怪的反应……” 他嘟囔着,左手?按上胸口,心脏压抑的跳动声?铿锵有力,比上蹿下跳搜查线索时还?要剧烈。 ‘为什么会牵动我的情绪?’ 他想着想着,盯着天花板的双眼逐渐空茫,白?皑皑一片的素净色泽仿佛摄取了平躺之人的灵魂,让他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梦乡。 门外,有一只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见屋内病人的双眼阖上,才悄然离去,消弭在阴影中。 —————————— 夜幕笼罩了整间?医院,零星的路灯昏昏沉沉的,从上空几乎看不出这里还?有生命存活的迹象。 只有一楼,某个连着小花园的房间?还?亮着暖黄的灯光。 从窗户外头?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仿佛湿漉漉的水汽黏花了玻璃,只能辨认出模糊的人影。 而现在,一只爆出血丝的眼睛正从外面窥视着那个人影。 “凌晨十一点半,我的眼睛在哪里?” 眼球咕噜噜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恋恋不舍地?从玻璃上扒拉下来,塞回自己?该回去的地?方——一个腐烂的坑洞,或者说,从漆黑大衣和黑色宽檐帽的包裹中露出来的那一小半张脸上。 那是一张鱼的脸,腐败的,脸颊密集生长着鳞片的巨脸。 然而大衣的立领和帽子的阴影起?到良好?的遮蔽作用,让它依稀看起?来像个人,若不是眼睛乱跑的样子太过惊悚,恐怕直接去敲门都?能蒙混过关,被警惕心不强的人放进去。 事实上,它已经尝试过敲门了,现在病房门外还?黏糊糊地?挂着一坨鱼腥味儿?水渍,但势在必得的怪物没有获得它想要的结果,于是便趴在窗台向内窥探。 “十一点半还?在睡觉……?” 怪物疑惑地?转了转眼珠,两只鱼鳍从宽大袖口里探出来,险之又险捂住了即将脱落的眼球。 难怪没有开门。 这届病人太懒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它才能换完整个身子! 鱼脸圆溜溜的眼珠子又瞪向窗内,瞪完了,仿佛出了口恶气,又转过来正脸张嘴朝着窗户,开始剐蹭雾蒙蒙的玻璃。 “嘎吱嘎吱——” 有些食肉鱼类长着相当锋利的牙齿,从玻璃不堪重负的牙酸声?音来看,它能长到穿长风衣这么高,以前吃掉的肉恐怕数量不少。 “凌晨十一点四十,我的眼睛在哪里?” 玻璃很快被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