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欢喜。 大桌那边,众人正谈论着陈秋持不愿去医院复诊的事,几人软硬兼施,陈秋持被念叨急了,有些烦躁地说:“你们能别管了么,我就不想去医院!” 正聊着,一位女士轻轻敲了敲门。老崔立刻放下筷子,站起来,用难得一见的速度迎上去,声音有些不稳:“菁菁!”随即转身向众人解释,“我女儿。” 那个被老崔叫“菁菁”的女人,不知是性格使然还是情绪不太好,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像是女儿,社区工作人员都比她热情。她递给老崔一个文件袋,交代一些事,诸如身份证要收好,什么时候需要用,户口本要放在她那边,有需要找她拿之类的,老崔就听着,不时点头,很顺从的样子。 菁菁离开之后,众人围观他的身份证,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老崔不等他们开口,便主动说:“我是韩国人,以前是。” 年轻时的崔志浩称得上意气风发,由于从小学中文,毕业之后不久,他便获得了一个来中国工作的机会,那几年,他升职加薪,娶了一位中国女孩,生活朝气蓬勃,然而,他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打老婆是正常的事。 从小在那种环境中耳濡目染,他并不认为这是错的。婚后,他本能地动过几次手,感情就这样被他打散了。有一次,他开车时与妻子争吵,冲动之下挥拳打向她,结果没看路,追尾了一辆大货车,妻子死了他瘸了,孩子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再也不见他,在精神病房住了半年多之后,他便彻底不知去向。 陈秋持遇到他的那年冬天,很冷,半夜打烊,他把垃圾桶拖出院子,一个拾荒的老人咳着血倒在他面前。 老人腿脚不便,一双浊眼,一言不发,陈秋持也没多问,治好了病就让他住下了。反正他不怎么动弹,吃得也少,不刻意关注都想不起来杂物间还住了个活人。 直到一个月后的春节,不知是烟花爆竹还是孔明灯,导致隔壁的空置房子着了火。当时是下半夜,大家都睡了,老崔瘸着腿,挨家挨户敲门,喊出他此生最大的音量叫人,所幸火势不大,没波及邻居。 陈秋持后来与他聊起,才得知他的故事。老崔说这些的时候,几乎每句话后面都会加上一句“我是罪人”,陈秋持看着他,心里竟生出些快意,这才是有罪的人该有的态度,他咀嚼别人的痛苦,宽慰自己的心。 老崔现在讲起来,删减了一些细枝末节,只说了个大概,说女儿找到自己,虽然表面上不怎么理睬,但也原谅了一些,否则也不会帮他申请入籍,让他有了合法身份,还让他落户到自己家。 陈秋持已经听过这段故事,态度平淡,可其他人的反应却不怎么一致,纷纷提问: “哎你们韩国人为什么喜欢到处抢人家的东西说是自己的?” “你们韩国人为什么说话大喊大叫的?” “你们韩国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国家有多小?” 只有俞立航低声对陈秋持说:“所以你收留了一个没有身份的黑工啊?” 陈秋持故作无辜:“我又不知道他不是中国人,你不是也刚刚才知道么?” 俞立航一脸“我听你在胡扯”的表情,转而向那些人喊道:“你们能不能别这样,人家现在是中国人,我们者也很博爱的,别在这儿搞种族歧视。” 在其他人察觉不到的时候,聂逍早已吃完饭,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陈秋持身旁。手臂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两人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对视,但陈秋持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来者不善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微妙的氛围,也让他更加紧绷。 电话那头,周乘说要过来一趟。陈秋持不愿见他,立刻在手机上挂了个号,以去医院复诊拒绝了他。 聂逍侧过头,低声问:“去复诊?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开车。” “我下午有个会去市里,顺路的。” 第35章 陈秋持对这辆奥迪霍希并不陌生,但细想起来,也不过是第二次坐聂逍的车。上次情况危急,无暇体会,而这次,他真切感受到了不同。出停车场有一段一直在修一直也都修不好的路,自己的车开过去颤颤巍巍的,而现在坐着,明显平稳很多,座椅也舒适,应该很适合开长途……果然,钱花在哪里,是有切身感受的。 他甚至开始琢磨,自己下一辆车该换什么了。 正想着,听到聂逍问:“你不肯去医院,是在怕什么?” “谁告诉你我怕了?” “那为什么不去?” “懒。”陈秋持用一个字搪塞过去。 “切!”聂逍也完全不相信。 陈秋持沉默片刻,终于认真道:“医院……是个总能带来坏消息的地方。” “讳疾忌医?” “有点儿吧。” “你以前说过并不怕死,死都不怕了,怕坏消息?” “死不怕,怕半死不活。”陈秋持的声音低了下来,“躺床上不能动,又特别累,身体的感觉被放大了很多倍,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疼,像千万根针扎在身上,尤其是头,疼得就快炸开了,很饿的同时还很想吐,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儿——” w?a?n?g?阯?f?a?b?u?y?e?i????????é?n?Ⅱ??????5????????м “别说了。”聂逍突然打断他,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握得很用力,“对不起啊,那个时候……我没在。” 陈秋持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他内疚的,于是补了一句:“不过我现在有点儿怕死了。” “为什么?” “以前活得像树上的枯枝,长在那儿没什么用,断了也不可惜,但你把它点着了,还是有点用处的。” 很奇怪的比喻,但聂逍很受用,他不再说话,嘴角微微扬起,暗自咀嚼着那几个字——干柴烈火,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趁着红灯,他探过身子,陈秋持下意识躲避,低声提醒:“绿,绿灯了。” 抬头一看,还有十几秒。 陈秋持觉得心虚,聂逍倒没说什么。 快到医院时,他问:“你想让我陪你上去还是在停车场等?” “你不是去开会?” “没有会,我就想跟你单独待会儿。” “回去吧,复诊而已,没什么事儿,别耽误工作。” “假都请了。” “那——”他想让聂逍在停车场等,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说,“那你停好车上来找我吧。” 大概是停车需要排队,陈秋持在CT室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他来。聂逍装了两瓶水在外套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朝他跑来的样子甚至有点可爱。 见他拧开瓶盖才递给自己,陈秋持失笑:“又不是个病人,有必要这么照顾我么?” 聂逍不回答,转而问道:“我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