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5章</h1>
“阿爷”是苏州话,意为“父亲”,他们的阿爷慕容敬之是姑苏一家镖局的镖师,在江湖上也是颇响亮的人物,义远镖局有他这块牌子,镖旗插出去,从来无人敢乱动脑筋,不过江湖人身不由己,慕容敬之亦是洪门在帮弟子。雍正末年洪门内部分裂,有的继续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结集力量,寻思着伺机造反;有的把持运河,专事漕运盐粮,与官府打交道,吃朝廷的饭;有的则成“密宗”,就是乾隆末年兴旺起来的白莲教。(1)慕容敬之便是前者,苏州知府钱恒,得到线报,与驻扎地方的两位千总,带百人队伍,把姑苏各个洪门中人,逐个击破,擒拿入狱,立下大功。
慕容敬之在义远镖局被擒,府衙衙役又立刻前往慕容家,逮捕他的所有家人,查抄家产,街坊邻居都知道,慕容家破了。
冰遗和慕容业被推进柴房,外面传来锁链当啷的声音,冰儿扑到门前摇撼,门已经从外面被插上了,从缝隙望去,门口把持的是手执刀枪的兵丁,明晃晃的刀刃近在咫尺,晃过来又晃过去。冰儿恐惧得大哭,外面一人怒声吼道:“嚎你娘的丧!再哭,老子割了你的舌头!”冰儿吓得倒退几步,被什么绊倒,坐了个屁股墩,尾巴骨生痛生痛的,她想哭又不敢出声,眼泪不断地流下来。
“冰儿过来。”是姆妈柔和的声音。冰儿抽噎着爬过去,姆妈抱住她的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冰儿别怕,别怕。马上就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
慕容业大冰儿十岁,已经是十六岁的少年了,他压抑着情绪,轻声问:“姆妈,怎么了?”
昏暗的柴房,缝隙中透出微光,官兵搜查扬起的尘埃在光线中看得分明,一道道灰尘飞舞的光,照在姆妈脸上,脸上道道晶莹,泪痕宛然,而姆妈的眼睛里净是坚毅,她轻声说:“你阿爷,还有几位叔叔,都被抓了,谋叛大罪,只怕……”她顿了顿,又道:“别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有一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业,若你能活,你要活,救妹妹们,延慕容家一条香烟。”
“姆妈!”慕容业已经哽咽难言,浑身颤抖。姆妈轻抚着冰儿的头发,柔声说:“你阿爷本来还说,今年冬天又要到直隶,再帮你打听你的家人,没想到先遭了祸患。你的玉佩,你戴好,原本还有你当年的襁褓衣裳,只是这会子也拿不出来了……”她忍不住一叹息,又怕冰儿担心害怕,轻轻拍拍冰儿的小肩膀:“业哥哥会照顾好你的,别怕!”
缝隙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又渐渐明亮起来,冰儿时睡时醒迷糊了一夜,突然,眼前刺目地亮起来,冰儿猛地惊醒,眼睛一时却睁不开,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被提了起来,接着大腿上一阵剧痛,冰儿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屁股上又挨了狠狠一脚:“还要老子抱你么!起来走!”
冰儿连滚带爬几步也没能爬起来,眼见着一只穿着油皮军靴的脚又冲自己肚子飞来,却被一个身子硬生生挡住,慕容业跌在她身旁,长长的、鹰翼般的眉毛紧锁着,牙关也咬得死死的。慕容业忍着刚才一脚的剧痛,扶起冰儿:“我们走。”靠紧她,护着她的肩背,跌跌撞撞直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