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到底还小,咬咬嘴唇,没有再坚持,只是拉着锁链一个劲地掉眼泪。慕容敬之见这个小女儿,心里一酸,柔声道:“没关系的,阿爷已经习惯了。冰儿你怎么会到这里?”
冰儿只是腻在慕容敬之怀里,哭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李嬷嬷帮着答道:“是你积了德,你六年前在密云驿馆救下的,原是我们小公主。机缘巧合,又回到皇上身边。今日是你受刑的日子,皇上发慈悲,让公主来为你送行,也算报你当年养育之恩。”
慕容敬之胳膊一抖,脸色也变了,李嬷嬷有些担心,便想把冰儿拉出来。可冰儿却牢牢地伏在慕容敬之身上:“不许碰我阿爷!谁要碰他我不依!”转脸又向慕容敬之道:“阿爷!我去和皇阿玛说,叫他放你回家,放姆妈、姐姐、业哥哥一起回家。阿爷,我以后去苏州,还要去找你!”慕容敬之本来已起了杀念,腕上镣铐便可致人死命,可冰儿口口声声“阿爷阿爷”的叫,让他心中不由气馁: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何苦伤这不相干的女孩?何况养育六年,承欢膝下,就是动物也有感情。慕容敬之少有地温存哄道:“好好好,阿爷还在苏州等你。”转脸对门外喊道:“我到京时,原有一个贵重物品的小包裹,如今我就要去了,东西也可以给我女儿做个遗念。”
牢头一呆,东西原已寻着值钱的打算好了,只等行刑毕,大家就可以分了,此时突然出了这个花样,心有不甘,不过里面人大有来头,也不敢多言,暗道“晦气”,丧气地去取包裹了。李嬷嬷心里也很不舒服,终于忍不住道:“虽说以前赖你抚养,到底我们公主金枝玉叶,你一口一个女儿的,怕也有些不合适吧?”
慕容敬之横目看了看李嬷嬷,倒看得李嬷嬷心里一瑟缩,张了张口没有说得出话来。只一会儿牢头到了门口,小太监把一个绵绸的旧包袱递了进来。慕容敬之道:“冰儿你打开。”冰儿依言解开一看,里面两件夹衣,一把短剑,一杆玉箫,几本书,除却玉箫似是碧玉的,略贵重些,其余也没有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慕容敬之看着冰儿铺陈开这些东西,眼中似要坠泪,好半晌道:“衣服我要穿着上路的,其余的都留给你。若此生你还能见到你哥哥姐姐们,随便留件什么给他们做个念想儿,若是遇不到……也是天意。”顿了顿又道:“玉箫颇有奇处,你日后慢慢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玉箫遗念别红泪
冰儿拿起玉箫,通体碧绿,光滑柔润似上了浆一般,尾部系的绛红丝穗已经有点褪色,丝穗上装饰的珍珠也不见了。这是慕容敬之日日不离身的珍物,冰儿小时候常听义父吹箫,玉箫音色尤为空灵旷远,姆妈便会在一边停了手上针黹,凝神细听,有时脸带笑意,有时含愁凝睇,有时潸然泪下。而自己,常在义父的箫声中安然入睡,仿佛枕着千叶竹、万壑松,静谧安详。此时,冰儿突觉碧绿的玉箫身上隐约有几点朱红斑痕,怕自己看不真切,揉揉眼睛再看,朱红色愈发明显起来,正想问什么,门口牢头突然又发话了:“时辰不早了,再不上路,怕要耽误事了。”
李嬷嬷忙上前拉扯冰儿:“小主子,这时再不走,你可是难为老奴了。误了你义父的时辰也不好不是?何况宫里皇后主子也要生气,到时候若是罚你跪了,老奴岂不是害了公主!快走吧!”
冰儿哪里肯走,攥着慕容敬之的衣襟和李嬷嬷对抗,挣得小手关节都发白,“刺溜”一声竟生生把慕容敬之新换的葛布褂子都撕裂了。慕容敬之亦是心酸,摆摆手道:“好了,你走吧。别耽误了时辰挨骂。”
冰儿哭着说:“那我下次再来看阿爷好不好?”
慕容敬之几欲坠泪,强笑着道:“好……”李嬷嬷却恼怒不已,不客气打断道:“哪里还有下次,今儿个就是你养父弃市的日子。”
“什么叫‘弃市’?”冰儿已经知道不是好事,瞪圆了眼睛问李嬷嬷。李嬷嬷想着区区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也没啥顾忌,便道:“就是死刑。”冰儿遭逢大故,早已经明白了生死,瞪圆眼睛看着慕容敬之,慕容敬之早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从来没有难受过,这会儿心头却像被蜜蜂刺了一般,不光是痛,而且是说不上的电一般酸麻入骨的滋味。冰儿一把抱住慕容敬之的胳膊,李嬷嬷又是拽又是吓,就是不能挪动冰儿分毫。慕容敬之看着李嬷嬷用力扳着冰儿的小手,心疼地说:“她既然是你们的小主子,你们也不略爱惜敬重她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