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手指交握,紧张得关节里都挣白了,别说太后,乾隆的心也软了,不过却要为冰儿立规矩,依旧板着脸说:“哼,你刚刚不是还要替你的奴才挨板子的么?这会子这么脓包势!逃不掉的,自己过去,还是让太监来服侍你?”
冰儿不肯动弹,瞥瞥左右的太监似要过来拉拽自己,蜷着身子只是哭泣。太后的声音从上面传来:“皇帝,今天打那个姓崔的小太监,嚎哭得我已经心里头不舒服。就当为我,不要打冰儿了。她没有规矩,皇帝好好和她讲,宫里头总要上慈下孝才是个样子。”
“是。”乾隆点点头,却琢磨着太后话里有话,此时也不方便问,只转向冰儿道,“太后仁慈,饶了你这顿打,还不过去谢恩!”
冰儿暗暗舒了一口气,膝行几步跪到太后面前,脸上青红不定,泪痕交错,却是楚楚可怜,也不知是吓着了还是伤心得厉害,抽噎着话都说不清楚,太后道:“谢恩倒不必,你是个女儿家,轻易也不宜动板子,但是今儿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错没错!这会儿我乏了,回头还要问你。”乾隆忙道:“伺候着。”几个宫女都是娴熟的,扶着太后到后面寝宫去午睡。乾隆眼角瞥见皇后神情不快,只看着冰儿道:“跟朕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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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清晏的清晖阁里,乾隆阴沉沉地品着一杯茶,手里拿着一支湖笔把弄着。冰儿长跪在炕下,肩头微耸着,还不时抬手擦擦眼睛。
“你少装蒜了!就是这样的?你对皇后还说了别的吧?”乾隆问道。
“没有。我敢有一个字不实,叫我五马分尸!”
“闭嘴!”乾隆一把把笔摔得老高,“你再敢这副痞子腔调说话,太后饶你,朕这里不会饶你!”他见冰儿一缩,确实是怕挨打的样子,静了静又道,“你什么时候能让朕清净些?!忙完了军国大事,看那帮龌龊官儿们拉网扯皮也就够受的,回宫透不上一口气,再来听你们的好戏,一个个嚼舌头聒噪、没些许安静的时候!”
冰儿渐渐摸清父亲的脾气,知道此时再口不择言发他之怒,自己铁定没有好果子吃;最宜装可怜,于是抽抽噎噎哭得更委屈了。
乾隆发了一通火,泄了连日来积攒的怒气,真看女儿哭得气促颤抖也是于心不忍,冲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方缓过声气道:“起来吧。你这副样子!……”见冰儿站起来,又拍拍炕沿:“坐下吧。——让朕瞧瞧你的脸。”冰儿颊上红肿,加上眼圈红红的,弄得乾隆心疼道:“论理你也该敲几板子。皇后母仪且不去说她,太后是朕的亲额娘,你什么时候见朕也大声对她说话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着脖子顶撞?什么规矩!”冰儿低声嘀咕着,乾隆白了她一眼:“想说就大声说!”冰儿稍微提高了声音:“她还扇我耳光呢!宫里连宫女都不挨耳光的,我连宫女都不如了!这倒是有规矩了!”
“你活该!”乾隆端起茶喝了一口,随手拿起一叠折子放到面前,打开一本细细看了,又濡了濡朱砂笔,沉思了一会儿稳稳地批上了几十个字,放到一旁晾着,又打开一本,口里问道:“这下好了,彻底和皇后撕破脸,她那里住不得了。园子里大,这两天还好安顿,回宫后你住哪儿?和谁都能惹点事来,朕看是没人要你这么一个格格。”
冰儿听着,别转头故意冷笑了一声,又跪在乾隆面前撒娇:“不么,我不再住到东西宫里去了。那里面我还不知道吗?明面儿上看来好得亲姐妹似的,实际上背后斗得像乌眼鸡,怪没意思的。……皇阿玛,您疼我,还让我再你身边服侍好不好?”
“不好!”乾隆有些诧异女儿的敏锐,但没有应和她,掰开她的手微哂道,“罢了吧!朕可不敢领教你。宁寿宫还有几处空房子,你自己挑一所。”
“我不!宁寿宫是老太妃们住的地方,我才不去呢!”冰儿的手又缠住了乾隆,半撒娇半哀求地说,“阿玛阿玛,你不要我了吗?那我就一头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