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兰察随和地说:“少管闲事!驿站是兵部直属的,我们外出打仗的,和他谁也管不着谁。那些‘君子’的气我都受过,还怕受这些小人的?何况,他说的还有一点道理。……得了,吃饱肚皮去睡觉,明儿不就见不着这狗娘养的了么!”
正说着,外面进来了一大家子人,细细看原来是犯事的官员,连同妻子家人一同押上京城,哭哭啼啼的没完。那驿丞点着脑袋吼过去:“嚎你娘的丧!当年自己享福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今天?坐下吃饭!再他妈嚎,老子拿鞭子请你们上马厩里吃去!”
“这个势利眼!”冰儿怎么都看不惯这个驿丞,海兰察倒是含蓄一笑:“我倒觉得这是个真丈夫。真那些见谁都点头哈腰、殷勤得叭儿狗似的,我反倒瞧不上。”
“你们都是怪人!所以见怪不怪。”冰儿斜瞪了海兰察一眼,又好奇地问道,“今天赛马,到小路时你为什么让我?”
“你没看路两边都是庄稼?”
“你怕踩坏庄稼?”冰儿奇怪了,“你这个粗丘八的竟有这么谨小慎微的心思?”
海兰察冷笑道:“我看你是没读过军令吧?——‘踏坏农田者斩’。我是带兵的,虽然现在没到地方,也不能不守吧。”
冰儿一吐舌头:“我还真不知道。要是我犯了军令,你不会砍我的头吧?”
海兰察笑道:“你的头我不敢砍,留回去让皇上砍。不过军棍是可以打的,打得你下不了地,估计你就不会捅娄子了。”
冰儿冲海兰察扮个鬼脸,正想再说两句抬杠,他们的饭菜已经送了上来,是四菜一汤:一碗毛白菜,一碗拌萝卜,一碗红烧豆腐,一碗药芹肉片和一盆咸菜蛋花儿汤。海兰察见只有一个荤的,皱了皱眉;冰儿带来的两个小太监则开始嘀嘀咕咕的:“哟!这是什么规矩?虽不指望着吃香的喝辣的,好赖也该看着主子的面子!这点子鸡食,不是磕碜主子么?”冰儿本来还没觉得什么,听这么一说,便觉得生气,干脆就把筷子摔了:“谁是这儿的头儿?给我滚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那小个子驿丞眯着眼睛踱出来,“爷您还真挑剔,这是驿站,国家供应的也就这些,是七品小官也好,宰相中堂也好,都一样!要吃好的,你上馆子去!”
海兰察见说的不是话,他虽不太计较,却不想冰儿使性子惹出事来,因说道:“兄弟,按我们俩的例规,咱们这六口人,也得有小二两银子的伙食。二两银子够卖两石米,够庄户人家吃三个月干饭。你也不至于拿这个来打发我们吧?!”
“球!”小个子驿丞的小眼睛瞪得溜圆,矮个子似乎都拔高了三分,“老子作牛作马领着二两半的月俸,希图克扣你们的我早发了,还来狗颠屁股地伺候人?!”
“算了算了!”不知何时,突然又冒出个五十来岁慈眉善目的老驿丞,拦下气咻咻的小个子说了句什么,又回头对海兰察和冰儿陪着笑拱拱手:“二位爷担待!驿站不比牢狱、不比衙门,真真清得见底!一个钱都不敢黑了您的!说什么例规,还不是县里拨银子,他们和我们说声‘欠一下’,我们敢放屁么?京里又不比地方,迎来送往的太多!按说我们也要体面啊,家里待客还得拿最好的招待不是?可粥少和尚多,我们又不能凭空变出来不是?这两日刑部侍郎和河南巡抚一出一进,两大家子人搁在这儿,开销大得要命,我也一个屁都不敢放不是?人家抬抬脚趾头比咱头高,捏捏手指头咱就被捻成齑粉了!……也不是成心怠慢两位爷和贵纲纪,可有不周的地方,两位千万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