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平时,冰儿定是什么都要放下的,但今天不同,姐夫再亲毕竟还是隔了一层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她望着和敬公主:“姐姐,今儿不成。你不知道我心里的苦!……”
“我知道,我知道,只不过现在皇阿玛不同意还是枉然不是?听话……”
冰儿却在这时重重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今天若见不到慕容业最后一面,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他……”和敬公主见冰儿神色已大不同于往常,心里竟也是一悸,伸手去拉冰儿,“他已经是救不回来了的,你何苦呢?你就是去见他,又有什么用呢?”
“今儿不见他,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冰儿痛彻心肺,话简直是呼喊出来的,“小时候最最疼爱我的哥哥,却是皇阿玛最不能饶恕的罪人!他能为我而死,我最后送送他却不行!是我把他送上断头台,我就是后悔也都来不及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求,他也什么都不要求,我只想最后见见他,送他一程,不要让他在黄泉路上还是孤苦伶仃,为什么你们都要拦着我?!”她说到激愤处,左右一望,从一名侍卫身上拔出一柄解手刀,众人吓了一跳,福隆安夺之不及,退而求其次,忙把和敬公主拦到身后:“三公主小心!今天五公主有点丧失理智了!”
“放心,现在这情形,我要杀也只能杀我自己!”冰儿深深地看了和敬公主一眼,“姐姐,和皇阿玛说,我做过该死的坏事,死也不足惜。他就当从来没我这个女儿罢!”说着刀就要往脖子上抹。和敬公主三魂吓掉了两魂半,扑上去抢冰儿手中的刀,福隆安也上前帮忙,未想冰儿只是使诈,反手扣住了福隆安的脉门,侧身一转,把刀架在福隆安脖子上:“让他们让开!”
福隆安再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这里被使了诈,脖子上被冷冰冰的物事抵着,他却也不能输了底气,沉沉道:“公主今日就是杀了奴才,也不能出去!”
和敬公主却是大急,冰儿性子倔强,今天的事情她又看得这么重,万一两下里语言不合,伤及福隆安,就算傅恒不计较,和嘉公主不计较,乾隆也不可能不处置,数罪并罚,不知是怎样糟糕的后果。两害相权,和敬公主不得不挺身出来做个决断:“不要闹了!妹妹撒手!我做主,让你出去,罪责我来担着就是。——四额驸,让她走吧。”
冰儿愣了愣,见和敬公主神色坚毅,慢慢松开福隆安脖子上的解手刀:“谢姐姐成全!所有的责我都会自己担的。我就见慕容业一面,送他走,我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行路萧条更余恨
不知什么时候,那灰白色的太阳在空中隐没了,青灰色的云层越来越厚,渐渐包裹了整片灰蓝色的天空,太阳最后留下的一抹光在四周的乌云边暂留了几秒的金边,整个天空就沉浸在令人见了就伤悲的灰色调中。京城寒冷的深秋,是第一次出现雨意。
慕容业在囚车上轻轻地摇晃着,四体捆绑结实,筋骨都在作痛,四周喧闹的声音在他耳际只剩下了单调的嗡嗡声,只有心偶尔一下悸动,他才茫然四顾:真就要这样离开这个世界了?不知是不是每个即将离世的人都会突地产生留恋感,慕容业眉头微皱,眼前仿佛次第出现了好多欢乐的场景,一生受尽了各种各样的苦,却会在此时对灰色的天空、冷漠的大地突然有了这么多的依恋与向往。
一滴冰冷的雨毫无征兆地滴落在慕容业很久没剃的前额上,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了下来,流进了他的嘴里。“雨竟然也是咸的!”慕容业细细品尝着这滴雨水,“是上苍为我流下的泪么?”他转念又嘲笑自己:“恶贯满盈了,杀了多少人,犯了多少罪,早就知道自己肯定不得善终的,此时竟在这里作小儿女态。”想着,他扯开嗓子,大声道:“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下面马上有人应和着:“好!”
慕容业愈加得意,声音更高亢有力起来,却又一丝箫声飘飘乎乎地钻进他的耳朵中:音极轻、也极悲,他不知是不是因为凉了,浑身竟然一抖。声音似乎又没有了,他闭上嘴,四处去找寻声音的来源,可此时,声音又被压抑在沸腾的市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