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出了直隶的境地,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冰儿问:“如今我们往哪个方向去?”
英祥仰头想了想以前在皇舆全览上琢磨过的天下地形图,道:“若说要讨生活容易,莫过于关外或江南,只是关外素是禁区,等闲进不去;江南又是丰饶之地,户籍管得甚严,不知道哪面可行?”
冰儿问:“我们去科尔沁行不行?”
英祥道:“你只见过科尔沁夏季的美丽,没见过冬天的那里,几百里地见不到一个人,活活冻死都不算奇。更何况我们空身过去,一只牛羊都没有,拿什么讨生活呢?”
冰儿只好打消了对大草原的向往之意,道:“那就南下吧,那里我熟悉些,看到合适的地方留下了,应该不会没有活路可找。”此时已值阳春,草木欣荣,鸟兽也到了繁殖的季节,过了直隶境,不那么愁着被捉拿,两副弓箭便派上了用处,两人的骑射功夫,原本只在陪皇帝秋狝时像玩儿一般施展,此刻倒是活命的本领。打来鸟兽,找一处溪水洗剥,抹上粗盐,砍柴生火烤一烤,便是山林间的至味了。
英祥看着冰儿娴熟地烤制着猎物,闻着令人垂涎的味道,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会这些?”
冰儿全不避忌地说:“跟我义兄学的,那时我被流放到尚阳堡,他过来陪伴我,我们就靠这些打牙祭。”
英祥听了便不由不快,那烤熟的肉香味似乎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自己默默地缩到一边,默默地看冰儿劳作。冰儿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他做派,刻意不去理睬他,直到可以吃了才叫声:“过来吧。”
英祥的肚子实在是已经饿到咕咕作响了,打小儿不知道饥饿滋味的他,这一路算是备尝艰辛,虽然心里还有些不情愿,但此刻摆架子无异于自讨苦吃,因而还是过去,从烤架上把一只野雉拆下来,把肥美结实的两条腿给冰儿留着,自己捧着脯子啃起来。背囊里还有一些烙饼之类的干粮,只是缺乏热汤水,不过总也混了个肚儿饱,两个人围着篝火坐着,不时往里头丢几根柴火,听着那“哔剥”作响的声音。他们此刻是同船合命,但似乎还是没话讲,除却之前讨论些生计的问题,再不像以往那样,逮着个话题就有说不尽的甜蜜闲话了。
篝火旁是个山洞,两人在篝火边挖出防火的沟渠,仔细清扫了山洞,才把马背上的油布、铺盖一一铺设好,晚来天气依然有些寒意,两人都只解了最外头大衣裳,和衣而卧。英祥听见身边人呼吸一直不得匀净,终于忍不住先开口道:“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冰儿半晌才则声:“怪你也无用。”
英祥翻身,伸手搭在她肩上,感觉那小肩膀一僵,别扭地挪了挪,不过也没有硬要离开他的掌心,因此他不觉在手里略使了点劲,不让她挣开,叹口气道:“我在理藩院的牢中,每每无事,心里就念着那个孩子,若是他还在,如今也该四五个月了吧?”他凝神听了半天,才听到冰儿冷冰冰的声音:“老天作弄,谁都没法子。也好,若是有个孩子在肚子里,我也狠不下心来劫狱救你。天意!”
是啊,若是她有个孩子,纵然是守寡,这辈子心里总有个盼头了,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与自己亡命天涯。英祥亦觉心头酸软,叹息一声,突然听见冰儿隐微的抽泣声,忍不住伸手去抚她的脸,手刚触到她的脸颊,就觉得她的头用力一甩,把自己的手甩开,身子裹着被子又往里头去了点。英祥已然察觉手指尖的湿意,见她就是伤心也绝不肯做出软弱的姿态来,也是意味着仍然不肯原谅自己,气馁、伤怀不一而足,赌气道:“早知道你不肯宽恕我,我还不如当时就一杯毒酒下肚,痛痛快快也算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