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46章</h1>
冰儿伸出手心道:“挨过!我们老爷子亲自动手,打得我两只手肿得跟馒头似的,紫得跟葡萄似的,几天都握不紧。我那时恨死写四书的人了,把他们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英祥看那手心,粉润润的一片,莹洁可爱,握到唇边亲了一下,笑道:“那写四书的人和他们的祖宗八代在地下还平白挨了你的骂,心里不知有多委屈呢!不过,也就你们老爷子敢打,其他师傅大约食君之禄,不敢对你们这些王孙贵介动粗吧?”
冰儿道:“谁说的!我三哥还挨过师傅的大杖子呢!虽然只两下,痛得他眼泪汪汪到老爷子那里哭诉师傅的不是,老爷子云淡风轻道:‘师傅打得好!下次再犯,朕就亲自动手!’(1)”想着当年的往事,忍不住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心里突又发酸,怕英祥知觉,还含着笑意,到灶台前帮英祥一起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1)此段轶事见《啸亭杂录》及《清稗类钞》,主角是上书房师傅吴炜。
☆、最无用书生意气
英祥得了冰儿这些话的鼓励,不觉就惹了事。东家宠爱儿子,做柄戒尺不过是做个吓唬的样子而已,哪舍得先生真打!英祥却秉着“教不严,师之惰”的想法,有两回见柱墩儿不好好温书,背两句文章背得错谬百出,还和自己油嘴滑舌地顶嘴撒赖,一怒之下拿戒尺在他肉嘟嘟的小手心里狠狠敲了五六下,把这个娇生孩子打得鬼哭狼嚎,手心肿起一层。
头一次,东家忍了,旁敲侧击说了两句臭话,英祥性子也是拗的,假作没有听见。第二次,东家心疼得急了,找到英祥,怒冲冲把一串铜子儿甩到他面前的地上,跳脚道:“穷戆大!笃棺材!跑我们家抖什么威风!敢打我儿子!老子叫你做你才有的做,不叫你做你就给老子滚蛋!”英祥对他夹杂着吴语的恶毒语言半懂不懂,但是这话里、动作里侮辱的意思总是明白了,气得脸色雪白。也不肯去捡地上的一串铜钱,昂着首轻蔑道:“无知!”扭头就走,背后传来东家一连串的听不懂的骂声和自己学生假惺惺的哭声。
回到家里,冰儿便怪他:“你生气跑路也就罢了,钱为啥不要?那也是你辛苦挣下的,白便宜了他们!再说,家里穷到这样,你去瞅瞅,米缸里还有多少米了!”
英祥自小受宠惯了,读书又多读什么“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很有几分肮脏(1)骨气,撇撇嘴道:“那几个钱,我还瞧不上呢!家里还有多少钱?我先去买米面就是了。几日都不曾吃肉了,以前嫌肉腻,现在倒馋肉了,我再去买点肉。你现在也需要滋补身子。这次妊娠反应好像倒比以前那次小?”
冰儿递了只水桶过去说:“买米面不急,先到院子中间的井里帮我提几桶水,积了一堆衣服要洗呢——你又不会洗。我这次真只有一点反酸作呕,仅吐过两次,大约吃得太少,舍不得吐。”她自己说得笑,又道:“人哪,真是骨子里都贱,好吃好喝地伺候,吐得昏天昏地,如今拖着肚子还要讨生活,就顾不得了,胃肠子反而倒伶俐得很!”英祥刮刮她的鼻子:“我瞧你在这儿倒是如鱼得水了。”提着桶去打水了。
到外头又与人家闹矛盾,院子里十数户人家共用一眼甜水井,彼此争多论少,各不相让。英祥的纨绔脾气哪是一时半会儿能改掉的,虽不屑与这些小门户的人相争,但是心里着实气愤,也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院子里一户做豆腐人家的男人,撸着袖子就上来推了他一把:“哟嚯!哪里来的杂种东西!老子不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