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彭寿坐在客堂适意地呷茶,俄而轩起眉毛,充满得色地打量面前站着的这个可人儿:眉眼五官无一不可入画,而不施脂粉却天然白腻的肌肤更是连江南都少见,唯一的缺陷是阔腿裤子下露出的是一双天足,这就没有那些金莲尖尖的小脚女人惹怜了。瑕不掩瑜,纵使是这样,若是能一近芳泽,也定有销魂之感。包彭寿清了清嗓子,朝唾盒里吐了口痰,方始拖着音调道:“蒙乡邻不弃,委我做这个保长,知道的说我处理这些大小事情着实不易,不知道的还当我从中得了什么好处。难啊!”
冰儿听他做作自夸,心里厌弃得紧,不过这些年来磨砺,亦知道什么时候当学会低头,晓得此时应该捧一捧他合适,虽则自己还没有主动拍过马屁,不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总是见识过的,因而垂首道:“包三爷平日里多辛苦。今日我家的事情,也怪我们俩无知无畏,此刻我丈夫还在班房没有回来,我左右寻思,也只有包三爷可以帮我这个忙,所以厚着脸皮前来求告。少不得还要请包三爷辛苦了。”
包彭寿听她莺声燕语,心里无比熨帖,见客堂里还有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杵着,别过头对她皱着眉毛说:“怎么这么不懂事?既来了客,还不到厨下开点心来?弄细致些,别塌了面子。”小丫头见这情形,恍然大悟过来,忙不迭跑开了。包彭寿这才起身,凑到冰儿身前,压低声音笑道:“博家娘子真是可惜,这样齐楚的好人材,怎么落入这样的穷门小户?”
冰儿后退了半步,忍着恶心陪着笑脸道:“包三爷自重。这里地方虽大,也保不齐会让三奶奶知晓。”
包彭寿笑道:“她从来不来管我的闲事。”手伸过来捏捏冰儿胳膊上的衣服:“穿得太少!别着了风寒!我那里倒多几段料子——最好的纺绸!你要不要看看?……”
冰儿见他神色越发放肆,不得不躲开,正容警告道:“包三爷,今日我虽是来求告的,不过,穷门小户,也有自己的骨气。”
包彭寿不由变了脸色,冷笑了两声,返身回到椅子上坐下,捧起茶碗道:“既然如此,我也没甚能耐,娘子自己寻路子去吧。”
冰儿气得发颤,忖了忖自知今日若不让他占到便宜,他定然不会开口去解救英祥,可自己若在他手里腌臜了,还不如一根绳子吊死来得痛快。此路不通,应该还有其他法子可想,她又是素来勇气卓绝的人,并不与包彭寿多言,转身离去。
自来到兰溪,她第一次前往县衙,人定时分,路上只稀稀落落数人而已,见一个年轻女子孤身在外头奔波,都忍不住诧异地回头瞻望。冰儿顾不得这些各异的眼色,拉住一个打更的老汉,福一福身子问道:“大伯,请问县衙在哪里?皂隶们值班的班房又在哪里?”更夫诧异地望着她,问道:“小娘子,这大晚上,你去那里?!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冰儿忍着眶中的眼泪,又福福身子道:“我知道,我丈夫无辜被捉拿进去,今儿我若不去,不知他会被折磨成什么样,能不能有命出来。若是今日不成,我也只有明天去敲击堂鼓,上告县令一个法子了。”
更夫叹息一口道:“可怜!可怜!那里的皂隶,与各班衙役、各房书吏、刑名师爷等都是一气儿的,明日敲击堂鼓,不但无用,反而惹得他们恼羞成怒,更为不好。只是你孤身一个女子,还是要当心,那里头……”
他不说,冰儿心里也明白,只是此刻龙潭虎穴亦要去闯,问清了地点,好好思忖了一会儿,毅然朝县衙班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1)肮脏此处音kangzang(均上声),意为高亢刚直貌。如“肮脏到头方是汉,娉婷更欲向何人!” “我衰復多病,肮脏不宜世。”
(2)班房:班房最开始指的是官衙或私人府第里的差役们值班或休息的地方,后来这地方用来临时关押犯人,但并不是正式的监狱。
☆、似虎狼衙门黑狱
班房里头正是灯火通明,时不时听到隐约的喝酒猜枚的呼喊声,门房的皂隶仔细打量了冰儿好几眼,方笑道:“小娘子来这里有什么公干啊?”冰儿蹲身行了个大礼,陪笑道:“我的丈夫,叫博英祥的,今日被两位头儿请到班房问话,到这会儿还没有回来,我心里着实担心,给他送点晚饭,还请头儿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