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祥平静了许多,凝视窗外,天已经亮了,但是还灰蒙蒙的,仔细一看才发现,地上薄薄地发亮,原来自己一晚上都没有发现,竟然下了一场冬雨,南方特有的细细密密的雨水,夹杂着细小的雪珠子,一点声响也无,就这么默默地落下来,在灰色的黎明之际织就一道朦胧晦暗的天幕。他怔怔地望着雨雾,突然门帘一掀,果然是把孩子抱了出来,包在一个半旧的棉布襁褓里,哭声细弱,他有些手足无措,还是陈氏努努嘴示意他过来,揭开“蜡烛包”的下面,给他看小雀雀,英祥感觉自己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也不怕陈氏看见笑话,学着她的样子小心接过孩子抱在怀中,把一个轻轻的吻印了上去。
神奇的血脉亲情让这个小小的孩子的细细哭声戛然而止,英祥就着清晨昏暗的光线看他,他长得好小!脸还没有女人的巴掌大,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的,隐隐可见因皮肤未能发育完全而显现出来细细的青色血管。他长着宽宽的额头,长长的眼线,还看不出像谁,虽然不大饱满,不过就这骨骼,尚可称清秀。一只小手从襁褓里舞了出来,手指细得仿佛一碰就会折断一般。英祥心疼地说:“他这么小!”
陈氏一脸无所谓:“小怕什么!好好喂养,将来一样是个大胖小子。”她闪闪眼睛看着英祥,见他神色温柔,和昨日早上完全不一样,竟有些被他迷着,轻轻叹息道:“你堂客真是个有福的!”英祥听她这话,警惕心又起,客气得疏远:“谢谢你!我欠她太多,这辈子也不敢负她!”
陈氏嘴角挂下一些落寞,勉强笑一笑道:“所以我说她有福。”见那小小人儿微微侧过脸,似要拱到英祥怀里找奶吃,忙说:“里面也差不多了,你进去瞧瞧吧。孩子开奶越早越好。”
英祥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走进里面房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几个帮忙的邻妇个个儿哈欠连天。英祥谢过这个谢那个,真心地心存感激。冰儿虽然倦极,躺在床上却也没有睡着,见英祥来到自己面前,柔声道:“孩子呢?让我瞧一瞧。”
稳婆笑道:“收拾好了!生是一道难关,底下喂养也是一道难关,苦日子在后头,不过这么漂亮的儿子,苦一点也值得。”
早产的孩子力气不大,开奶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英祥初为人父,一点经验都没有,手忙脚乱为产妇熬粥煲汤,端着热气腾腾的饭食进到里屋,见大人孩子都是哭哭啼啼的样子,不由上前问道:“怎么了?”
冰儿生过孩子后,也不似以前害羞,敞着怀给小小人儿喂奶,可是小人儿吸吮无力,喝不到只会哭,声音细细弱弱,叫人听着不忍。见英祥也是手足无措的样子,冰儿含着眼泪道:“稳婆说,得用力揉挤才行。可是我现在实在使不出力气,还是你来帮我吧。”
若是放在以前,英祥一定窃喜得到这样的好差事,不过当他的手放在那原本温软的两团上时,才惊觉胀奶的母亲真不容易,胸前又坠又硬,密布紫色的细筋,跟两块石头似的,一点没有之前润泽细腻的手感,他轻轻揉了两下,听见耳边人说:“用力!”狠了狠心使了三分力气揉搓,半点无用,冰儿急道:“你的力气呢!用力呀!”
他不是没有力气,只是实在舍不得,可是见襁褓里的小人儿细细的声音却也哭得声嘶力竭、可怜兮兮,又心疼不已,不得已又加了三分力量,这次发出哭声的是孩子的母亲,疼得额上出汗,用力咬着嘴唇一副可怜相。英祥不知道如何取舍才好,带着颤音哭腔道:“还是找个奶娘吧……”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骂:“小爷!你以为你还是在王府啊!生完孩子就奶娘保姆伺候着?别管我,用力!”冰儿把被子角咬在嘴里,目光坚毅示意他继续。英祥深吸一口气,用了七八分力量,渐觉手下那团柔软起来,渐渐黄色的初乳也流了出来。他把孩子抱到母亲怀里,小人儿一闻到乳香,迫不及待把小嘴凑了过来,不大会吸,但是尝到了滋味,馋的样子叫人见了心疼。英祥松了一口气,再看到冰儿那里,已经痛得眼眶里一层泪,咬紧了被子使劲熬着,可看孩子的目光是那么温柔。他心里正暖,突然听见冰儿的惊呼:“了不得!孩子尿了!”
英祥也没有经验,手忙脚乱把孩子抱出被子,吃得正欢的娃儿不乐意地哭起来。解开襁褓,那两条细细的小腿儿一下一下乱蹬。英祥把湿尿布扒掉,才想起还没拿干的,只好随便拿起一团东西把尿湿的小屁股一擦,又送回被窝里,自己回身找尿布。他手忙脚乱,回身就被一张凳子一绊,一个趔趄人往前一摔,爬起来也顾不得揉一揉痛,在藤箱前胡乱翻找起来。
冰儿在床上捶手蹬脚:“你这个笨蛋!上次和你说好了尿布都在墙边的箱子里,你乱翻什么!”等英祥好容易把干尿布拿来,又骂他:“你知道你刚才拿什么给孩子擦屁股?你拿他新做的棉裤!干干净净的愣给你擦脏了!回头还要重新拆洗!真是……”
英祥给她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一边傻笑一边给孩子换洗,又把产妇弄脏了的衣物和孩子的脏衣服尿布一总捧出去清洗,临了还道:“娃娃吃饱了,你也记得吃些。特意为你熬的小米粥,小心别放凉了,要是凉了得告诉我,不许吃凉东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