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领忙赔不是:“夫人这是哪里话!我今儿糊涂死了,真真闹笑话呢!夫人要去走亲戚,哪里有不让的!奴才护着您的驾就是。”
这根老油条也是滴水不漏的主儿,冰儿暗里冷笑,嘴里很甜:“如此就麻烦你了!”一路上无聊,也随意问着话:“尹岱额这孩子倒是挺老实的?”
班领笑道:“可不是!他家里阿玛在东北做都统,他自己年纪轻轻就是二等侍卫出来历练,将来出息可大着哩!上回他……无意触犯了夫人,我看这孩子也慌张了好一阵,好在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真是宰相肚子里撑船。”
“他没找你们聊聊委屈?”
班领呵呵笑道:“委屈啥!要长大成人,哪有不挨巴掌的?他爹临去赴任时就关照过我:不必顾忌他是都统家的孩子,该骂就骂,该打就打,不打不成器。夫人肯开导他,是他的福分!”
冰儿陪着呵呵笑着,放下了些心。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傅恒府上。通报进去,在二门迎接的是傅恒的夫人,近五十岁的妇人,皮肤几乎还是光洁白皙的,只是脸颊微微有些下垂,眼角稍稍有些细纹,她蹲身请了个大安,冰儿抢上两步扶住,又回了礼,嗔怪道:“舅妈这个样子,叫我多为难!”
傅恒夫人打量了一眼冰儿,眼角微湿,道:“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来走动,我总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周全呢!”
冰儿蹲蹲身道:“舅妈也知道,我现在日子艰难。今儿是趁着到园子里陪皇上,回来得早,才想着要来走动。以往礼数多有不到的,还要请舅妈海涵!”
傅夫人拉着她的手,又是仔细看了一轮,见她一身素青袍子,除了玄黑缎条滚边,一丝镶绣都没有,头顶用的也是白色珍珠和银器,知道她尚在热孝中,为见驾不得不换了这么身不伦不类的,也是叹息:“我知道你艰难,你舅舅回来也提过,都为你叹息!孝贤皇后的孩子,都是命……”她觉得忌讳,把那个“苦”字吞了下去,可谁又不知道呢!听到娘亲,冰儿真的落下几颗伤楚的泪珠,自己用手绢掩着,哭了一会儿才抬脸强笑道:“我又失仪了,在舅妈面前哭哭啼啼的,真不像样子!”
傅恒夫人未免也跟着鼻酸,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说:“是我不好,招你伤心了。这样,到后花园转转,散散心也就好了。”使个眼色吩咐服侍的丫头们跟着,搀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外甥女儿慢慢绕弯儿。走了一会儿,西边天上渐渐看见云霞了,冰儿有些疲劳地坐在水畔的亭子里,吹着习习荷风,贸然问道:“水边湿气大,这里蚊虫之类多不多?”
傅夫人道:“有呢!蚊子、蠓虫不说,有时候还有蛇和蜈蚣,有一回石径上的一条蜈蚣把一个丫头的脚咬了,肿了多半个月呢!我就吩咐下面,没事碧纱橱一定要关严实,看到蛇虫就打,防着蹿进来咬着大人孩子,都是极受罪的事。你要是担心这里有蚊虫,要不要去我屋子里坐一会儿?应该刚熏了艾,有点烟味儿,但是虫子都飞走了。”
冰儿笑道:“我哪里怕这些,只是突然想起前一阵我家里也是闹蛇虫,大概园子那片近山,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多。后来自己捣鼓了一个方子,主料是雄黄、冰片,和着一些药材,驱蛇、蜈蚣之类的,效果最好。家里四处撒些,再做些香囊大家随身带着,既好看又有用。我明儿就把药料送过来,舅妈不要嫌弃,用着总比不用好,横竖过了中秋,蛇虫们就少了。”
“那敢情好!”傅夫人由衷谢道,“难为你细心!上回蜈蚣伤人的事出来,我正愁呢!这下子可好了!”
正说着,一个丫鬟过来,脆生生地回话:“夫人,二爷从宫里下值回来了,三爷、四爷也读书回来了。今儿老爷被留在宫里用膳,叫夫人不必等待,和小爷们一起用饭便是。”
傅夫人挽住冰儿道:“瞧瞧,都这老晚了!你也别见外,别多嫌我们这里饭食简陋,一起用个便饭。你的表哥表弟们,都是几十年没有见了,以往瞧着你跟天上人似的,如今随常亲戚走动,反而倒自在些。只是你别嫌我不知好歹,和你没轻没重地乱攀。”
冰儿推辞说:“舅妈这话岂不是叫我没脸!我小时候不懂事,惹了多少祸出来,还‘天上人’呢!三表弟、四表弟以前见到时都还是娃娃,倒是二表哥、又是姐夫来的,以往他多照应着我呢!不过,我如今身上有孝,虽说自己守制也马虎得很,毕竟在外头吃大鱼大肉的,有违规矩,所以饭是不敢领了!见见表哥表弟们,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