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长叹一声:“皇上对她是真心疼爱的,但是怪她命不济,摊上的事情总是没法子轻易过去的。若是遇上个胆小肯认命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她就是不服命,总要自己闯一闯、试一试,皇上担心她就是这一点。”
傅夫人帮傅恒换上家常的软罗袍子,端上药茶,看着他喝,才说:“你也别说她不服命,服命的,就有好命了么?”
“所以,人这一辈子不好说!”傅恒啜了一口苦苦的药茶,皱皱眉头,但仍然一丝不苟地仰头都喝了下去,哈了一口气,就着夫人的手吃了一枚压药味的蜜饯,摇摇头道,“人生哪有多少圆满的!人人巴望着富贵、长寿,殊不知这二者能居其一就算是上苍赐福了。富贵了,想着多活两年而不得;活得久的,往往又是些穷苦人。依着我说,子孙们有没有功名富贵都是假的,一辈子平安幸福才是真的。可是,参透这点的又有几个?谁又不是冲着拜相封侯,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再譬如,你想想咱们大闺女,人都说做皇子福晋该是富贵荣华到顶了,永瑆又是以才华著称的王子,可你觉得她日子好过?”
傅恒长女,嫁给十一阿哥永瑆为嫡福晋,谁都想不到,以皇家惯常的奢靡,竟然养出永瑆这样的奇人:吝啬得不成话!傅恒家风亦是较为奢侈的,这位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从来没过过日啖薄粥、粗衣布服的生活,结果婚后在永瑆府里全过齐全了,她回来哭了多少趟,傅恒一家除了心疼之外亦没有办法。
傅夫人摇摇头叹息,见傅恒颊上还有浓重的潮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说话间免不了微微喘气的样子,劝道:“倒不是我说你,咱们家就算是富贵人家了,可你这身子骨着实让我担心!皇上再离不得你,也肯定不希望你这么忙碌,生生糟蹋自己的健康。你或是请假好好歇息一段日子,或是换些御医调养调养。如今已经立秋了,等往深秋过,肺气不宣的时节,我实在怕呢!”
傅恒摆摆手:“生死有命,怕也没用。御医请了多少个了,开的药都能当饭吃了,但这病去如抽丝,急了也没用。”
“要不,请你那外甥女给你把把脉?不是说她的医术相当不错么?”傅夫人道,“虽然有些僭越,不过横竖自家人,也要常常走动才是。对了,上回我提起家里闹虫子,这不,才两三天功夫,她还真送了香料来,那么多分量,真够咱们家所有人都用上了。我昨儿个让丫鬟婆子试了试,撒在各处阴湿的地方好像真的能避蛇虫,已经叫人做成许多香囊,回头给你也佩戴上。”
傅恒点点头:“这些小事,你去办就是了。”
夫妻俩正说些家常话,外头来禀报,说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前来求见。傅夫人嗔怪道:“真是!多早晚了!你从宫里忙到家里,成日家没的休息,好人也要给累出病来!这些人真是不知趣!”
傅恒和气劝道:“没有急事,他也不来打扰我的。人家官阶跟我一样,又不是那些赶着拍马告帮的。”吩咐丫鬟给自己披上见客的外衣,戴上帽子,到外书房迎客。海兰察亦是便装,敦实的身子,笑容满面的脸和以往一样,此刻正和福康安在聊天:“……三爷的见解不错,将来如果肯出去历练,说不定胜过令尊呢!”见傅恒到了,皮了脸吐舌一笑:“糟了,当着和尚说贼秃,‘令尊’要不高兴了!”
福康安忙打千给父亲问安,傅恒对儿子是素来的严肃神情,瞥瞥他,先向海兰察寒暄几句,然后才转脸对福康安道:“又不知轻重了吧?你那些能耐放到外头我都嫌丢人,别自高自大的净现眼。”
福康安有些不服气,笑着说:“阿玛训斥得是。儿子是恰巧想到上回表姐提到的清水教的案子,和海叔叔切磋切磋看法。”傅恒板着脸说:“这事你少管!”福康安有些难堪,勉强挂着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