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朦胧中又回到几十年前,他是勋贵子弟,看多了粉光脂艳、大方落落的旗下姑娘,却在不经意间从背后瞧着叶芷儿小巧圆润的耳珠掩在乌云般的喜鹊髻后,白腻柔婉的颈脖从靛蓝色的府绸衣领下露出一小截的模样,而难以克制地堕入情网,起先,这感觉痒痒的,却憋着不敢说,没成想几番相见谈事,竟然一时干柴烈火,按捺不住做下了那种事情。事毕,傅恒惶恐不安,连连向叶芷儿告罪,叶芷儿反而伉爽起来:“不怪你。但是,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互相都忘记吧!”
傅恒见她镇定地穿上衣服,却背人掩泪,心里免不了难过,从后面搂住她道:“芷儿!你跟我走吧!我娶你!”
叶芷儿好笑一般回过头:“罗敷有夫,使君有妇。你怎么娶我?我怎么嫁你?”
“我还没有娶亲!”
“可我嫁人了!”叶芷儿幽幽道,“我们没缘分!这段露水姻缘也是孽缘,注定我该下地狱的!只求你——无论如何别为难我丈夫。”
两个月后,谭青培和他押的镖被从前往云贵的路上拦截下来。“东西”到手,身为钦差的傅恒上下走动了一番,硬把镖局收这件物镖说成是“失误”,免除了谭青培的罪过。可谭青培却无法谢他,因为离家两个多月的谭青培发现,屡屡呕吐的妻子竟然是因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那夜,叶芷儿披头散发逃到傅恒所住的驿站,见到他就嚎啕大哭:“你带我走!你带我走!”
“怎么了?”傅恒见叶芷儿的样子,又惊又痛,尤其见她脸上几道指痕,更是几乎要找谭青培拼命,“他打你?!”
叶芷儿握着傅恒颤抖的双肩,死死按着他不许他冲出去,她痛哭流涕:“你别冲动!求求你!……他平素对我很好,这次确实是急透了!他不爱我至深,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子!我来找你,倒不是怕被他责打,只是他刚刚虽然很后悔打我,却仍是铁了心不肯我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傅恒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百味杂陈。他当时还是个少年,初次品尝到女人的滋味,初次陷入那么美好的爱恋,又第一回听说自己的爱有了结晶。那时的气血方刚,哪里顾得了前思后想,当即大声承诺:“你别怕!我带你走!你跟我,我不会叫你吃苦的!”
谭青培很快听说了妻子的所在,气得半死,赶到傅恒住处,却被驿站的驿卒和傅恒随侍的长随拦了下来。少年清贵,而颇有富察氏家风的傅恒,自有一种骄傲和威仪,把叶芷儿藏在后院,自己出来对谭青培老气横秋地说:“你自己的妻子,你不会疼爱,还不如放手!你年纪比我大,走镖的时间大概也不短了,应该知道镖局子要做下去,一靠在官府有硬靠山,二靠在绿林有硬关系,三才是在自身有硬功夫。我虽不才,你问问这里的州县,敢不敢不听我的?你放心,叶芷儿跟着我,绝对有好日子过——绝对强过跟着你!”
那时候少年轻狂,傅恒回忆起来只觉得自己幼稚得好笑,越是见谭青培气得面孔铁青、浑身发抖,越有种“终于给芷儿报仇了”的快意。镖局的人虽然武功高强,但鲜有敢和官府作对的,镖局的大小镖师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纷纷劝着谭青培回去再说,硬把他拉了回去。而傅恒,春风得意地带着完成任务的奏本和怀着肚子的叶芷儿回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