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池竟没有出手,而是向劳谦下令。
劳谦无奈,踱步到通道中,从纳界里取出一道如丝般细的剑。
我看来是一口六转神剑。
徐绍基在我们神念中缓缓吐出心声,“我师尊已经在封魔岭隐居数百年,未曾与人动手。蟹将威名即使我都有耳闻,万一师尊有个闪失,岂非丢了我宗脸面?”
“有顾真人掠阵,尊师不会有恙。”我只好如此安慰。
这场仗莫名其妙。无论我方还要妖军都没有准备。从七人会后的确一直有妖国前来剑宗盗剑的传闻。今番顾真人陡然揭开,原来以为会遭遇精干的妖军元婴,但看那几波不堪一击的炮灰,全不像妖军预作了准备,好像我们才是入侵似的。
我自己简直怀疑是不是顾真人神智不清,拿道高一尺塔错开了个口子,通到别处去了。
从顾真人的脸色上浑然看不出什么端倪。
蟹将一螯当劳谦头劈下,劳谦不避,用那丝剑横挡。此螯残碎天星,曾两钳破开文侯全心护持的鲲舰。
徐绍基和毛吉都不忍心地合上眼睛。
只听得“咻”地一声,劳谦长老却未被劈裂。反而是蟹将倒后退,红宝石甲壳现出皲裂。
蟹将不可思议地吐泡泡,又向丝剑劈出一螯。这次的威势转弱,但蟹将依然向后倒退。红宝石甲壳却没有再裂开。
“明白了,也是海底的道理。”
蟹将叹息。
剑宗门人的脸色一齐变得难看,望向顾真人。顾真人的眼睛注视着劳谦。
劳谦低声道,
“天下大道殊途同归,何有正邪之分。我辈门人只可以正邪自省为人,不可以正邪妄分道术。”
他不再管蟹将,摘去头上峨冠,披下头发,向顾天池请罪,
“禀告师兄,独孤真人曾在幽牢授我道术,萧龙渊、变巨当年也曾听他讲授。海底荟萃百家,实不算邪道,是我剑宗道术穷极而反的一条新路。”
“现在事体已经清楚,你毁了剑,去戒律院请罪吧。”
顾天池淡淡道。
仙家自毁法宝,犹如自残肢体。
那劳谦却不反抗,弹指碎去丝剑,立时呕住数升血来,然后径直孤身离去。
徐绍基向顾天池叩首,
“我亦求偿我师尊之罪。”
“你也去戒律院领罪吧。”
顾天池点首。
“祸不在我,而在萧墙之内。”蟹将向顾天池喊话,“你们把洞填上吧。我等不会从这里过来的。”
顾天池以手抚壁。那道高一尺塔的铜树又生出枝条,把这通道封闭起来。
他向众门人道,
“劳谦既退,莫语冰、正义子,以后封魔岭由你们分掌。我们下道高一尺塔的幽牢,去问独孤异人,当年他和劳谦放走囚在塔里的变钜子时,在塔中到底开了几条密道!”
第253章 探塔(四)
封魔岭易了主人,又有大敌环伺,气氛对我又不友好起来。我、殷元元和上官子羽从塔中又迁回了树上,身为外人,自然不可能随剑宗去围观他们的前掌门独孤异人。
众门人都入住铜树树洞。羽蛇道兵栖息处远离剑宗住处,反邻近我们宿地。有二个专职管理羽蛇道兵的弟子每日从宝囊里取死牛来喂,恶秽薰天,甚违道家清静好洁之道。幸赖殷元元纳戒里还存了若干十里香,又搬一块巨岩堵上树洞,不然我们要终日封闭嗅识了。
我们的丹炉被顾真人一剑尽毁,我自然再也无法完成药师真人布置的课业。炼丹自救的打算告吹。
但我的心境安宁,万般不甘心都已经过去。我早叮嘱了殷元元,如元月我阴魔发作,可以径直取我性命。个人生死、纠葛情缘与世间纷争被我悉数置之度外。
人生如白驹过隙,只是行人追逐外物,不知流连。我依然整日卧在树洞钻研昆仑药典,但炼药自救的功利心无影无踪,药师真人赠的九转神焰一朵也用不上,纯是带着好玩的心态赏阅,一面白描上各种奇异草木。多年未曾用笔,画技荒疏,温习了半月,手方熟起来。
“上官兄这段日子不能回亿万财团主持,不碍事吧?”又一幅惟妙惟肖的离魂草画毕,心情愉悦的我和上官子羽搭话。
“财团有三年小计、十年大计、乃至百年根本方略,各局都有职守。我偶尔缺席,财团依旧有条不紊地运作。只是剑宗不让我们传递纸鹤,隔断了内外音讯,着实恼人。”上官子羽一面对着一个木人比刀,一面对答。
这是他几日间打法时光的手段。
上官子羽的掌中刀先是取出一样未开锋的刀状铜器,盈盈握在掌心。铜器的圆柄上铭刻了古文异字“一刀平五千”,刀柄上又用金描了“益之法货”的古文。他念盈缩咒,那铜刀迎风晃作实刀尺寸;又从纳戒取一个唤“武林百晓生”的木人安全对练。
我发现自己的武道比起武神周佳虽然是云泥之判,也算七窍通了六窍,在宗门四代弟子里竟敌手寥寥。上官子羽的刀术和其妹翩翩的武术显然都受过家中的武术家指点,深合法度,舞得滴水不进,却匠气满满,在通武道者眼中都是死剑死刀。幸而武道纪早逝去了,武道高手像珍禽异兽那样稀罕。以我见闻,唯有剑宗勤于剑,但笃志于剑的门人也不多了。
我忍不住想亲自用剑点拨上官子羽,他却敬谢不敏。
“原兄的好意心领。但我们上官氏概无武道上的天资,家父例来教导我们靠符咒法宝远距安全制敌,力求避免和人争刀口上的凶险。像剑宗那样连一刹那的出剑先机都必争,如何张弛有度?何况,道家不忍杀生。屠戮、刺杀、宰牲畜的事情尽可以吩咐那些武人、屠夫去做。我们是心和头脑,他们是手足。”
我碰了个软钉子,
“那上官兄还练什么刀呢?”
“亿万财团雇佣的刺客团体、杀手联盟也有数十上百,但没一个能在这里派上用处。我观封魔岭情势蹊跷,蕴藏大凶险,只好临阵磨刀,以备不虞。其实我最不盼望动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