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帝王权力再大,也不能统治所有的活人,更管不了死者,他们的统治犹如一阵风一般短暂。而魏峥嵘连死者都能统治,他的统治照耀着永恒的万古长夜。
魏峥嵘道:“这个世界无道无魔已经有五百年了,我们在造一座新塔,就像道门的塔林那样。我们是塔基,所有修真者都会渐渐吸引至这世界唯一之塔,同参共证。生不重要,死不重要。新塔超生越死。如今,我们只是处在这个世界当中的普通一日,离开劫很远,离劫灭也很远。在世界劫灭之前,一定能积累底蕴,若有一人证道,便能带着新塔前往下一次开劫,开枝散叶,重振道门。”
我道,“为什么是我们?”
魏峥嵘道:“往返新塔,都是我们。你我不两立,你在消失,无处可归,渐融于我,也是我们。塔林不止是我,还有我的道侣,也是我们。”
魏峥嵘前的灯火闪耀,灯焰幻化成一个持金刀的健妇,正是相逢多次的剑宗祖师婆婆诸葛玫。
诸葛真人向我道:“魏峥嵘有情,我就是他的情。”
“为什么无情的魏峥嵘还能招魂你?无情的他放弃了一段,明明应该不再记挂你的。”我问道。
诸葛玫道:“招魂我,是他在放弃自己的那一段前,留给往后无情的自己的叮嘱。”
无情的魏峥嵘招魂了有情的诸葛玫,有情的诸葛玫填充魏峥嵘的心。两人含无保留,各让一步,在新塔中双生。
诸葛真人道:“秘密地杀死方琼、秘密地囚禁全尚清,是当年我们对昆仑和龙虎施行的最宽大的处置,保全了两宗的体面,免去了神仙战争的血流飘杵、山崩地裂。你已经知道方琼堕入了魔道,制作伪心印,窃取道门塔林的法门苟延残喘,我们只能杀死过去的朋友;全尚清无懈可击,可偏却倒行逆施,极端入世。我们四个人当年耗尽心神,耗尽了与观水的交情,还是没囚住全尚清,遗留了祸害。
如今,你有两个选择:放弃抵抗,魏峥嵘会收拢你残破的心,你将成为新塔的一颗黯淡魔星,与变钜子、蛇母、顾天池同列。消去你们的恶念习气之后,魏峥嵘会放你们再次修炼,证道之路依旧向你们敞开,你们能在未来协助魏峥嵘接引修真者;第二个选择,放开你的心,他将借你元神降临一次,剪除全尚清和方琼。”
光轮转动,无形巨力牵引我汇入了魏峥嵘的一辐光轮之中。
“我是倔强的人。哪一个也不会答应。天下不只你们一座塔,我也有自己的塔!”
我的头顶浮现出自己的七重宝塔。即便我心残破,此塔犹在。塔即我,我即塔。我的七重宝塔对魏峥嵘的光轮产生了抗力。
倏地一下,摆脱了魏峥嵘的光轮,跌落在他们两人远处。
魏峥嵘赞叹,“了不起,你也走上了这一条道。太可惜了,你觉悟得太早,不够聚成与我分庭抗礼的塔;也觉悟得太晚,才起步就要退场。”
诸葛玫挥鸿鹄刀跃起斩我,厉喝,“不能留你的塔与我们的塔争辉!”
一颗星辰划破黑暗,横空出现!分化成万千光柱落下,是出入时空的洛神瑶的旄头星!
魏峥嵘以袍遮护住诸葛玫,一念生,手头便幻化出一口无限紫电轮锤,迎空一抡,遍处是虚无雷声。群星一一湮灭。
洛神瑶从诸葛玫的刀下抢过了我,同时她也被魏峥嵘的无限轮锤洞穿了元神,她的芙蓉金冠粉碎,长发披下,一半的人化成了虚无。
第415章 死尽偷心
洛神瑶发出的旄头星撕开了一条通道,犹如一座金桥通往别处。
魏峥嵘注视洛神瑶道:“全椿翁凭与你的缘法,指引你到这里搭救原剑空。可全椿翁还要应付方琼,又是谁在耗损真元支持你显现呢?”
洛神瑶不答话,张开了五指。五指不复人形的葱指,而是五口刀锋。方才身躯半残的她这时显出了可怖的洪荒种面目,却是一头羽翼长角的庞然白虎,双瞳散发出深渊般的幽光,扬爪将魏峥嵘如一只蝼蚁一般整按住。
我顶着七重宝塔,往金桥上开溜。
魏峥嵘紫电锤上霹雳作响。大白虎的周身穴窍不住闪耀紫电光辉,神雷贯穿了大白虎,洛神瑶再一次粉碎。
诸葛玫穿过千疮百孔的大白虎肉山,如一只凶恶的金翅鸟般飚射向金桥上的我。金桥的尽头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挥开蓝色道袍的袖子,将诸葛玫一下拂开。
全椿翁抓住我的手。魏峥嵘展臂抱住飞出的诸葛玫。大白虎形荡然无存,洛神瑶化成一缕黑雾,飘飘袅袅地游荡回金桥这一边。
诸葛玫歉然向魏峥嵘道:“没能拦住原剑空。”
魏峥嵘柔声道:“不妨事。你正是为了守在这新塔中陪伴我,迟迟不愿转劫增长道行,才比方琼、观水他们慢上一步。”
诸葛玫叹息道:“我若转劫,你就再不是你了。在这塔有人证道之前,我绝不能离开。”
我发现,我的元神在渐渐地回复。小柳树起死回生的圣手生效了,我在回归!
魏峥嵘不急不徐,提锤踏上金桥,雄鸷的电目扫向椿翁:“全椿翁,你们昆仑已经丧了一位给洛神瑶结缘法的真人,洛神瑶怕是再不能降临了。你不应付方琼,倒来这里入灭?”
我心大乱,琳儿与瑶真人互通缘法,难道方才瑶真人与魏峥嵘的短暂交手便将她的形神殆尽!
全祖淡定向魏峥嵘和诸葛玫道:“自性返虚,依他证道。你心残破,她力微弱。有情的你本不能返虚,守你的她也无法突破。一对可怜人,强撑一座塔。”
魏峥嵘道:“我和诸葛玫都是笨人,信得是愚公移山,积跬步为千里。建上千年、万年、亿年,也终可媲美道门塔林,成为吸引一切有志证道者的明灯。全椿翁,你纵然道行高深、智虑无俦,却是什么都不做的,忍心看这世界无道!”
全祖道:“天下大同,平等无差。何必有塔,妄心成仙。你们既然是笨人,便该做凡夫俗子,男默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偏偏强要逆天,变乱常道。鼹鼠饮河,不过饱腹。人适其性便足,不必非分外求。有智慧,生伪诈。有圣人,生盗贼。有道术,生妖孽。仙道越昌明,魔道越猖獗。人人之间相差悬河,天下的动乱无休无止。”
魏峥嵘道:“天下有修真者,势已不能重返。一旦没有修真者,天下灵草全成毒苗,天下灵石都成废瓦,人间倒退回刀耕火种。修真者扫荡的妖兽再起,又没有能人点化调教,磨去凶性,人类就要覆灭。只有顺势而为,硬着头皮走下去,我们是试炼门人,历过百死千难,心志坚韧,绝不退缩!”
魏峥嵘停住的脚步又走了起来,“全椿翁,你道我和诸葛玫的塔影响微弱,那我便将洛神瑶和你全拘到我的新塔里。你们两个返虚魔头的缘法,比这塔里拘的其他小魔头,更能吸引修真者死后的心前来共修。”
“今日狭路相逢,你怕也是不能够的。”全祖匆忙转身,拉着我快步走向金桥彼岸。
魏峥嵘抡起无限紫电锤,便向旄头星化成的金桥上一砸,金桥湮灭。全祖先一步飘起来,他的道袍扬开,九条如同火云的狐尾响起风雷。
魏峥嵘冷哼一声,向我扬手一招,一样东西从我心中飞出,没入魏峥嵘手中。
魏峥嵘的有情心被牵引回了原主之手。
全祖眉头微皱,带着我和洛神瑶没入了金桥另一端不见。
我睁开了双目,琳儿紧抓住我的手。虽然虚弱,我满脸是泪:琳儿全然无恙,好端端地活着。
那么,是哪位真人耗损真元和缘法支持瑶真人与魏峥嵘交手?
“颜缘怕是要在今日陨落了。”一个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