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燕拂衣身边布置了最顶级的防御阵法,在开始淅淅沥沥飘下来的雨中,往李清鹤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我怎么会那么傻。
日后李浮誉无数次在想,自己是如何被猪油蒙了心,才能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
他是关心则乱,是身在局中,万万没有想到,对燕拂衣来说,没有什么比失去自己更可怕。
那是一个针对他本身的局,可他一心牵系在燕拂衣身上,竟没能看清。
……
那枚迟到了许多许多年的梅花笺,被李浮誉握在手心里,他的手绷得很紧,手指却不敢用一点力。
那么精致漂亮的东西,看上去费了很多心血,也美到脆弱,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把薄薄的玉片捏碎掉。
小月亮是个那么内敛,在情爱一事上,又那么懵懂的人。
他们之间,在这件事情上,明明他才是应当作为引领者的那一个,明明他才应该担起责任,最先把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挑破。
李浮誉不能不想起来,就在前几日,连神魂都飘忽不稳的燕拂衣,在一次醒过来而看不见他时,陷入了怎样的恐慌。
“是我的错。”
他握着那只手,像对着自己的神明,虔诚祷告:“我不该离开你,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
他想,在连记忆都不全,甚至无法靠自己坐起来时,燕拂衣是鼓起了怎样的勇气,对他说出那一声“别走”。
燕拂衣在睡梦里,眉头依然微微蹙起来,他睡得很不安稳,不知在梦境之中,又遇到了什么事。
李浮誉顿了一下,将他软绵绵的身子捞起来,额头碰着额头,试图用自己眉心的温度,去熨平那些碍眼的褶皱。
“傻瓜,”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瘦削脊背上倾落的长发,一边轻声道:“我就好傻,你怎么比我还傻?”
“我当然爱你,一定从千年之前起,就没有改变过心意。”
“你的爱|欲,也从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我从来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就只怕自己不够好,会配不上你。”
李浮誉的声音倏然停住,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刚才酝酿好久,才终于能够说出口的话,也一下子卡了壳,消失了声息。
房间里很安静很安静,仿佛只有他一个人醒着,可分明有水珠落在他的锁骨上,小小的一滴,像穿越千年的熔岩一般烫。
天啊。
李浮誉不敢动,像有一朵花在他的指尖颤巍巍盛开,他能感到微微颤动的睫毛,似睁似阖地扫在他面上,就好像扫在他心上。
天啊。
他想,我竟让他为我流了泪。
只是一句“爱你”,那么轻飘,又那么沉重,竟会跨越一千年的时光,越过重重生死轮回而来,在此刻化作一滴泪,滴在池塘中,催开一朵莲。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日日说,时时说,说那些迟到了很久的话,扔开任何不必要的顾忌,只需告诉你,我爱你。”
“要说多少遍。”李浮誉从自己的颈窝中捧起那张苍白的脸,用手指很珍惜地擦掉那条泪痕,指尖触到湿软的睫毛。
说多少遍,才可以偿还这一滴眼泪。
说千千万万遍,说一辈子,都没问题。
第97章
李清鹤恍恍惚惚地走进拂衣崖。
那一片山谷, 早已不是他记忆中最后的模样——没有了那些被灼烧得光秃秃的丑陋泥泞,也没有了噩梦一般扭曲的树木遗尸。
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这里重新被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 流淌着一条被浩荡妖力引来的清澈小溪, 山谷最尽处, 建造了一件古朴又漂亮的小木屋。
李清鹤站定在谷口,突然间哆嗦了一下。
他好像陷入某种噩梦里。
被扔出不弃山之后,一些从未有过的记忆就像彻底被解开封印,一股脑地涌进他的识海——李清鹤从前都不知道, 他竟还有这么多没能想起的过往。
或许, 是自欺欺人, 不愿想起。
他一时间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一时沉进过去, 一时又被推到现在, 归来的记忆像是被烧红的锋刃,将他所有的理智都搅成黏糊糊的一团。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害死兄长的罪魁祸首,其实归根结底,是他自己啊。
最开始的时候, 他把一切都怨怪到燕拂衣头上, 打着为兄长复仇的招牌,做了那么多无法挽回的事。
而后来,他又心安理得地把所有错处推给父亲, 在那个雨夜发生的所有事中,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不过是懦弱胆怯的受害者。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