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岁,姑娘因着圣旨嫁给了侯爷,秋霖见姑娘不情愿到上了花轿也满眼是泪,每日愁到睡不着觉,“姑娘的日子怎么越过越坏了……”
可谁曾想,姑娘竟同侯爷渐渐融洽起来,后来到不只是融洽而已,秋霖前些日偷偷告诉他,道姑娘要断避子药了,“姑娘,想跟侯爷有孩子了!”
他当时惊喜到,拉过来菖蒲打了一顿……
他跟了姑娘那么多年,姑娘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了。
姑娘最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应该反过来说,她的脾气性子最缓最慢、最不易改变。
她是书楼里那些历经百年还残存的古书,是绕在山脚下静声缓流的山泉,是扎根在一片土地上便不会移走的树,
她会用旧物,她会念旧人,她连他们这些仆从都一用就是十几年,对菖蒲那不老实的小子从不厉声训斥,连与二老爷分家的时候,都记着要把文伯那些老人要回来,带他们回青州养老。
姑娘是纯净的水,是心里若有了一个人,便把满腔的真意都送给他的人。
侯爷,怎么能设计了她,又一遍遍地骗她呢?
阮恭心里酸涩得难受,若是秋霖在此,一定要气哭了。
但姑娘就在街边,静默地低着头走着。
杜泠静把赐婚前后的事情,终于理清楚了。
他借邵伯举之事让她入了局,之后突然圣旨赐婚,虽然满京城都意外,但所有人包括她,都以为这是圣意如此。
更不要提,连他自己都如此说。
他骗她,说圣意难违。
杜泠静撩起一缕额角的碎发,轻轻挽在耳后,风里隐约有了冰雪之意。
不过尚有一桩事她理不清楚。
枕月楼那日,确实是她记忆中第一次见到他。
而他的声音,亦是陌生。
他一步一步设计娶她,她却根本不认识他……
冷气从地面渗透上来,冷风也灌入她领口袖箭。
她身上越发地冷了。
街边灯火昏暗起来,只有里面的宫城和外面的城楼,如同两只巨兽,沉默而冷肃地于黑暗中,不知悄然看着此间,伫立了多久。
但咚咚的马蹄声突然响在了面前。
杜泠静抬头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路前面打马而来的男人。
他在人潮中一眼看见她,便翻身下马,他衣袍翻飞,他快步而来。
可杜泠静在这一瞬的下意识,却是连退两步,向后避去。
“泉泉……”
杜泠静定住了脚步。
她从枕月楼里出来,才两刻钟吧。
她见着他步子越走越快,直到一步到了她身前,他没立刻说什么,只是低着仔细打量她的神色。
很显然他已经知道消息了。
而杜泠静开了口。
“为什么?”
她长眉蹙着静静向他看来,如同她身后阑珊灯光远远照在他脸上。
男人回答了她。
“我曾见过娘子,确实非在枕月楼。但一见倾心,无法自拔,是真的。”
那年,他重伤被杜阁老安置在勉楼暗隔里,阁老告诉他,他家中女儿常来勉楼,并不知勉楼里有暗隔,但她最爱这书楼里的书,不知何时就会过来,无需理会她。
他那会伤势都料理不清了,心想,又怎有工夫理会一个姑娘?
但他刚住进来的那晚,因着伤口的痛,他到子时都没能睡下,兀自倚在墙上养神。
可她突然提灯而来,踩了月光,将她如水的眉眼,一瞬照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说一见倾心是真的。
京城阑珊的灯火中,她问。
“何时?”
她忽的问了这个问题,陆慎如默了一瞬。
“三年前。”
三年前?三郎过世之后?
杜泠静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声。
他又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