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彼时侯爷听闻夫人被劫,脸色都变了,恨不能亲自出京去寻夫人,接夫人回家。
但侯爷听闻侍卫传回来的话,却沉默了几息。
“就让她先留在蒋家吧,也算是个安稳的去处。”
……
此刻,崇平把话同杜泠静说了。
“侯爷亦念着夫人,只是眼下情形,夫人留在此处更安稳。侯爷调了大批侍卫前来守护夫人安危,必不让夫人受一丝一毫伤害。”
崇平后面说得这些,杜泠静都听不见了。
她只想起了那晚,她见他从祠堂出来,他牵她去了前院,说起了他的名字。
他说那名字是老侯爷取得,却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警醒整个陆氏。
慎终如始。
陆氏是保家卫国的忠良,不是起兵祸国的奸佞,决不可为一己私欲拥兵篡位,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他说若有那日,第一个来剿他的就是靖安侯府周氏,而天下各路人马,均可起兵攻他。
然而他还是道。
“眼下四海安泰,多么难得,如果潜藏在朝中那人,非要走到祸乱的地步,用阴私手段扰乱朝纲。”
“若到那一步,我不得不起兵,即便是乱臣贼子,我陆慎如也当了。”
“即便是被天下群起攻之,不得好死,我也只能走这一条狭路!”
那晚的庭院寂静无声,杜泠静说不清自己为何,骤然落下泪来。
杜泠静只想到他还曾想去江南。但乱局已令他无暇去他的江南,真到了他所言的地步,江南连他梦中都不再存在。
那晚的悲感,融在她眼角的清泪里。
但此时此刻,杜泠静缓声问了崇平。
“所以,他不肯接我回去,是要动兵了,是不是?”
崇平一默。
杜泠静遥遥往京城的方向看去。
隔着数不清的道路田野草林,她什么都看不见。
可她却仿佛看见他孤身一人,立在那宫城高耸的城楼之上。
他是拥兵在手,可天下兵马却都揭竿而起,从四面八方向他杀去。
“夫人,事到如今,窦阁老与雍王一定会用立储诏书,引地方兵马护驾,更往京城而来。侯爷已然别无他选了。”
“侯爷亦十二分地思念夫人,却只能等一切平息之后。”
等一切平息之后。
杜泠静鼻头酸涩难忍。
他一旦起兵,天下必群起攻之,他赢了,也是拥立幼帝,欲谋朝篡位,而他输了,只有唯一一种可能。
那就是他陆慎如被天下唾弃,身首异处。
*
京城。
宫城之中,陆慎如一连吩咐了许多事下去,快马从皇城之下向四面八方飞奔。
男人负手立在高耸的宫墙之上,隔着绿树护河,看到了积庆坊里的永定侯府。
侯府亦在绿树掩映之下,看不清楚,可他却一眼瞧见了那最高处的漱石亭。
他们曾在她应他之后,于漱石亭中赴他的宴请,亭外落了雨,他道一句“别沾雨”,抱着她一路去到他们的新房。
后来,又是漱石亭,她看向他的脸色泛了含羞的红意,她柔声开口,“夫君真是英俊,世间可比拟的男子,应该没有了。”
那是他听过她跟他说得,最好听的软话。
……
今晚的漱石亭,灯火昏暗,侯府寂寂,她已不在家中了。
但她不在他眼下也好。
男人微微闭眸。
这桩姻缘是他强行求来的。
他知道她喜欢蒋竹修,远胜于他。
她曾给蒋竹修打过那么多绦子,但说要给他做的腰带,他估计是等不来了。
只是若有一天,他也死了。
“泉泉,可否会似思念你的蒋三郎一般,时常想起我?”
男人轻笑低语,低哑的嗓音,揉着暑热未褪的夜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