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有的时候很娇气,遇到不喜欢的东西会下意识的回避,但在她发现自己有点怕有扫描功能的机械造物之后,为了脱敏,她把自己兼职的地点定在了机械制品专卖店。
就像今天,她其实不太喜欢这家机械造物的食品店,她觉得这有点像诈骗,给你看似是a实则是b的东西——可明明是他主动让你点单,认可了你选择的a的呀!
但今天和埃利奥特一起,她还是选择了此地。
等待上餐的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花寻觉得这样有点无聊也有点尴尬,会让人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压抑的心情会让人消化不良,长时间在压抑的环境中进食人会胃穿孔的。
于是她挑起了一个话题。
“埃利奥特医生。”她指了指那条突然立正的尾巴:“你的尾巴要不收回来点吧,放在路上我担心别人踩到。”
埃利奥特立刻:“好的好的好的。”
他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曲多多了。
于是花寻笑眯眯的看着他收拾自己的尾巴,然后说起了曲多多的事情。
“我以前养过一个宠物,和血族的宠物性质不太一样,是一条小蜥蜴。”她想了想,补充道:“和现在普遍意义的蜥蜴也不一样,大概有我的手掌这么长,有一条肥肥的尾巴。”
就算快餐店里每个桌子都有自己的隔音和模因污染程序,对于每桌客人的隐私都有很到位的保护,但花寻依然放轻了声音放缓了语气,吸引着多拉贡忍不住身体前倾,去听那个脆弱的四脚小蛇的故事。
人类伸出的手掌上没有鳞甲也没有毛皮,握起来只有软绵绵的皮肤和血肉,她全身也生长有骨骼,但她的骨头比起“骨头”更像是某种脆脆的薯条。
她总是笑眯眯的,与所有人说话时都软绵绵,脾气就像她的柔软血肉和薯条骨头一样,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生气,好像她本来就不会生气。
但同样的,她也很少和人有亲密的关系。
没有信息素让她和外界永远隔着一道墙,她听不见那些信息素里传递的信息和试探,也看不见身边人惴惴不安的示好和期待,或者她注意到了,她只是冷漠的置之不理,依然用平常的方式面对这一切。
这也是一种沉默的拒绝。
曾经先后有两位病人,出院的时候询问过花寻是否愿意成为宠物,他们很喜欢这温柔又平和的实习医师助理,在他们周围跃动的信息素活泼忐忑又期待,环绕在花寻的身上哀求她答应。
医生脸上笑容没变。
她更加温和的解释道:“在我的文化里,这样的邀请是一种羞辱,我绝不会答应这样的邀请。”
人类生过最大的气,做出最大的反击是没有和出院的病人微笑道别,她除了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击措施,甚至在对方解释他绝没有那种意思的时候回复“没关系”。
发火都是软绵绵的。
埃利奥特说不上这个人类是什么时候总是闯入他的视野的,或者说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是忍不住去关注这个人类的,但当一个人开始关注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发现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人类眼里淡淡的疲惫和抗拒。
那时候红龙突然反应过来,不是没有信息素的人类被迫与他人分隔开来,而是她本来就没打算融入这里——她是故意的。
难道她讨厌疗养院的其他人吗?讨厌病人?讨厌其他医生?
......讨厌他吗?
但那些轻微的惴惴不安在人类徐徐的声音里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情感。
他打赌花寻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这些,这位神秘的同事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往,没人知道她的家乡在哪,也没人知道她是否有其他家人,她也几乎从不提起自己的事。
但现在,她正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絮絮讲述曾经陪伴过她六年时光的四脚小蛇。
埃利奥特心中有答案了。在人类的声音停止的时候,多拉贡的爪子自下而上托起,就像人类讲述她将曲多多托起放在自己手上那样,托起人类的手掌。
红龙温和得有点哀伤的轻轻说:“花寻,你不喜欢这里,对吗。”
那只被托起的柔软手掌在微微的僵硬之后,不着痕迹的收回去了。
花寻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与之前由内而外的笑开相比,更像是一层扣在脸上的面具。
不喜欢这里吗。
花寻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讨厌,她只是在抗拒——她在用一种最无力的方式抗拒已经发生的事实。
来到这个混乱的世界之前,花寻是一个中国人。中国人没有什么是不能在饭桌上解决的,更何况今天这样本来也
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问题。
即便是未来生物已经进化出了六种性别的星际世界,即使她所熟知的银河系中太阳已经熄灭,地球从曾经繁荣可爱的蓝色水星变成了灰突突的星球,有些东西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物种能够存续繁衍,无非就是通过一些方式进行结合、孕育、生产。
花朵授粉。羚羊□□。鲑鱼产卵。
星际世界当中各个物种间生物隔离因为abo的存在被大幅度削弱,各种族通婚并不罕见,分化为a并不代表强悍的力量,分化为o也不代表孱弱的身体。abo的意义此时才得到最完美的体现,它让一众异种繁衍不再是天方夜谭。
因此,这里的生物没有只在本族内寻觅伴侣的习惯。
而人类只是身体孱弱,并不是脑袋愚蠢。她虽然没有信息素,但人类在没有信息素的时候也能谈恋爱,说明不是只有信息素才能释放出好感信号的。
这些非人的物种,身体的颜色、探出的肢体、无意识的靠近,这些信号都在表达他们对她的好感。
这是好事。
在陌生的环境当中,身边围绕着这么多随时可以把人碾死的生物,有好感总比有恶感强。
但这也很可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