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谷渊也不能做到把所有尸骨的每一寸骨头都有条不紊地归拢到一处,但她至少能分辨出头骨和部分骨灰,也算是给这些少年的亲人们留下了些许念想,好过尸骨无存。
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林谷渊抬眸瞥了一眼头顶上方那岌岌可危的屋檐,加快了手上动作。
苏漾找到那丢了腰牌的衙役后,林谷渊也从验尸房里走了出来。
令人心惊的是,她前脚刚从屋子里出来,后头房梁就失去了支撑点,砰然间倒塌。
承重的那一根主房梁本就沉得厉害,如此坠落而下,当即是砸了个震天响,让人耳鸣不止。
丁辛姩赶忙上前拉住林谷渊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惧意。
只差一点,她师父就要被埋在那堆废墟之中了。
丁辛姩依照林谷渊的要求,给那些装着骨灰的小瓷瓶依次贴上了那几个可怜少年的姓名,又把几个还尚且完整的头骨与瓷瓶一并都递到了一个衙役面前,稚气的嗓音响起。
“我娘交代了,这些骨灰与头骨暂且交由你们好生保存,如若是那些村民们前来认领尸首,便把这些给他们。”
真能从一堆灰烬里找出那些少年的骨灰,还能认得这半点皮肉都没有的头骨?
该不会是唬人的吧,那里头碳灰墙灰都混作一团了。
衙役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神情,却还是不敢违逆林谷渊的意思。
因为此时的林谷渊眉眼间透着一股沉郁的气息,令人倍感压抑。
这位仵作大人可是连大理寺少卿的面子都敢拂了,区区一个岐山县府衙她怕是还不放在眼里。
苏漾面前正跪着一名衙役,他脸色看着十分正常,背脊挺直,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
“回苏大人的话,小的腰牌在几日前就丢失了,曾跟许大人报备过,这事许大人能为小的作证。”
许长柏也立即站了出来,满脸赔笑地解释道:“确有此事。”
不等苏漾说话,林谷渊却开口了。
“是何时报备的?”
地上的衙役与许长柏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是许长柏开的口。
“大约五日前。”
“五日?好,那我就去造办处问问,看是否有这位衙役小哥的腰牌申领记录。”
府衙提出需求,而造办处根据衙门所提出的需求来定量制作腰牌,这些手续一向都是有记录可寻的,一问便知真假。
许长柏听了林谷渊这话,当即脸色一白,地上的衙役也露出了阴狠的眼神,从脚踝边抽出了一把利刃,朝着林谷渊就刺了过去,行动速度极快又狠,让周边所有人猝不及防。
就在那锋利的刀刃离林谷渊的雪白脖颈只差毫厘时,那衙役的手却突然顿住,手臂失了力道一般,缓慢且僵硬地开始往下垂落,与此同时,大家也都注意到他的额心处赫然出现了一小块红点,那红点逐渐变大,猩红的血色从那个洞口往周边晕开。
而后衙役便像是失了控的木偶人,轰然倒在地上,瞳孔开始扩散,再无声息。
衙役死后,一道高挑的白色身影从屋檐上方悄然出现,最终轻盈着落在了林谷渊的身边。
薄星夏神色自若地拍打着身上沾染到的火灰,动作一如既往的优雅慵懒。
林谷渊看了她几眼,视线尤其在薄星夏那染上了碳灰的手心停驻良久。
她还记得方才自己前脚走出验尸房,后脚那屋子就坍塌了,最大的一块房梁砰然垮下。
她当真有这么好的运气?
林谷渊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若是薄星夏没出现,她尚且还可以自欺欺人。
方才恐怕是这个女人在屋檐上替她撑着那摇摇欲坠的房梁,她才能顺利将少年的骨灰装好。
林谷渊心下了然,却碍于面子没有说出口,清隽的脸仍旧绷着,只是唇瓣下意识地抿了起来。
丁辛姩见薄星夏随手就解决了一个想要杀死林谷渊的刺客,黑漆漆的鹿眼泛起了钦佩的光芒。
“薄姐姐好厉害!”
薄星夏原本一门心思都放在林谷渊身上,乍然间听到丁辛姩夸她,便摆了摆袖子,唇角轻勾,算是给这小丫头拍她马屁的回应。
苏漾见自家教主大庭广众之下杀了人,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她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是不能徇私枉法,若教主真犯了事,她也不能因私包庇。
好在是这贼人先动的手,险些要了林谷渊的性命,杀他纯属自保,倒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苏漾遂冷声斥道:“竟敢公然行刺朝廷命官,吃了豹子胆了不成,来人,将他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