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镜泊脸色惨白,却是也慢慢浮现出一抹笑意:“好。”
盖头一点点掩过面容,红绸将那苍白的肌肤映照出几分血色,只露出佼佼雪发。
面前的人微微仰起头,玉带珠花随之垂坠。
谢镜泊定定地望着面前身形清隽的人,轻声开口:“很美。”
红盖头下一声低笑传来,谢镜泊深吸一口气,小心执起燕纾的手,扶着人一点点站起。
没有嘉宾,没有唢呐喧嚣,没有吉服,碑前梨花堆雪三尺。
一拜天地。
他从小无依无靠,是师父将他抱回销春尽,师兄带他一十二载,教他礼数、大道。
二拜高堂。
他与燕纾如今站在师父灵前,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当也礼数合宜。
夫妻对拜——
燕纾的指尖已抓不住红绸,谢镜泊猛然托住他下坠的身躯。
“师兄!”
面前的人身子在不停地发颤,他似乎竭力想要稳住身形,紧接着却背脊一弓,猛然抬手捂住了唇。
——不要,至少要撑过成亲。
但大片大片的鲜血从指缝溢出,转瞬染红了素白指尖,浓稠的红色将那狐裘衣襟处浸染,倒更添了一抹吉色。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梨花上,汇成一片,燕纾神志空茫一片。
他身子无力向下坠去,被谢镜泊一把抱住,两人伧然跪地,淋漓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将那墨色也一点点泅透。
“礼成……合卺酒……”
燕纾躺在谢镜泊怀里,呛咳着仰起头,谢镜泊眼眶通红,却是咬牙将那酒坛拿过,迅速勘满两杯。
“马上就好了……师兄,等一下……”
怀里的人已近乎脱力,手指虚软地不停往下滑,压根拿不住酒杯,甚至根本无力吞咽。
谢镜泊迅速将自己杯中的酒含在嘴里,小心托住燕纾腕骨,扶着他后颈,将那口酒渡了过去。
他深深吻住那被鲜血染浸的双唇,感受着燕纾清浅急促的喘息声被自己牵引,迟缓地一点点迎了上去。
他终于忍不住倏然闭上眼,眼尾强忍的泪水断线般落下。
“我们已经成亲,我已经娶了你了,师兄,你瞧……”
他颤声开口,怀里的人头颈一点点垂落,已再没有了声音。
谢镜泊周身控制不住地发着颤,他踉跄着抱着人想要站起身。
“没事,师兄我会救你……你慢些走,若是来不及,你便等等我,我去奈何桥上寻你……”
但下一秒,眼尾忽然冰凉,紧接着,一个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
“别哭……”
他颤抖着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竭力抬起手,一点点帮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我好爱你……九渊。”
谢镜泊颤声想要开口,却忽然感觉脑海中一片眩晕。
他心中瞬间一凛,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想要抬起头,却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依旧不可控地一点点流逝。
——摄神术。
燕纾用摄神术,想要让他将他忘记。
难怪燕纾能提前准备那合卺酒、红盖头,难怪燕纾今日精神那么好。
——原来他早已预谋好了一切。
谢镜泊死死咬住舌尖,口中一片血腥味。
他听着面前的人小声开口:“九渊,看着我,九渊……”
面前的人从他的怀里挣脱,颤抖着撑起身,冰凉的指尖一点点抚上他的脸颊。
“好好活下去,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他清楚自己这副身子已回天无力。
——也清楚若他身死,谢镜泊绝对会随他而去。
他不忍心……他怎么舍得。
他的小师弟,合该永远风光霁月,肃然立于那仙门之首,受万人敬仰。
满园梨雪簌簌应声而落,玄衣之人眼眸一点点空茫,身子晃了晃,最终砰然落在一地梨花间。
燕纾轻吸一口气,攥着手中一个锦囊,摇摇晃晃地一点点撑起身。
那锦囊被扯开了一条小缝,露出了里面系上的一圈发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其实很早之前,便已决心嫁与他了。
如今只不过……终于圆满。
燕纾只感觉周身一片冰凉,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摸索着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