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邻居给齐女士发来了照片。照片上,十多个小混混站岗一样地轮流来她家门口砸着门;门上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涂抹着不堪入目的字眼。
路曦瞳那时候太小,不认识照片上的字。只记得齐女士看到照片之后,就捂着脸哭了出来。
此后的三天时间里,砸门声音几乎不曾间断。齐女士抱着她窝在被子里,连上班都不敢出门。
第四天,大雨倾盆。齐女士本以为这群小混混应该消停一些,没想到这群人变本加厉,不但每天疯狂砸门,甚至还用雨伞的伞尖吹破了窗户的玻璃。
窗户上破了个大洞,她们住在一楼,门外的那些混混似乎随时都能敲碎窗户闯进来。
齐女士用胶带把破洞勉强补好,一个人开了一瓶白酒,在半夜的砸门声中一边喝着酒,一边一个人默默地哭。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齐女士染上了酗酒的恶习。
路曦瞳那个时候太小太小,还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暴雨,到了晚上也不肯睡觉,一个人很兴奋地从一个屋子走到另一个屋子。
咔啦,咔啦,咔啦……
路曦瞳循着声音,一路走到了之前被打破了窗户的屋子里。
屋子里没开灯,她个头太矮,也摸不到。只是按照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向着窗边走去。
咔啦,咔啦,咔啦……
到底是什么?
路曦瞳歪着头四处转圈,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唰地一下照亮了屋子。
紧随其后地是第二道。
在轰隆隆的雷声之中,路曦瞳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妈妈——!”
“妈妈——!”
就在刚才闪电亮起来的时候,就在那短暂的几个瞬间。
路曦瞳看清了,那咔啦咔啦声音的来源。
一个皮肤黝黑粗糙的男人,正用着粗短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撕着白天被齐女士用透明胶带贴好的玻璃。
与他四目相对的短暂几秒,路曦瞳清晰地看见了自左眼眉弓处贯穿他整张脸的刀疤,以及他那有些阴森的,露着金牙的笑容。
浑身酒气的齐女士摇摇晃晃地跑到屋子里抱起路曦瞳的时候,发现地上一小片温热。
她被吓得尿了出来。
那天之后,齐女士火速搬家,并删掉了路诚的所有联系方式,丢掉了和他所有有关的东西。
那天之后,齐女士中断了和路家所有的来往,请到了城市里最有名的律师,诉讼离婚。
那天之后,路曦瞳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
那天之后,路曦瞳永远地,把对闪电的恐惧刻印在了脑海里。
*
“其实现在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经不会再害怕了,可是……简直像是建立了什么奇怪的条件反射一样,每一次有闪电就害怕得不得了。”
路曦瞳摸了摸鼻子。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之后像是把一颗又红又亮已经顶部发白的超级大痘痘一口气全部挤了出去,说不出的舒畅。
“我可不是每一次都会哭的,今天……今天我的情感有些充沛,只是意外情况而已。”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路曦瞳从前从未和任何人讲起过自己这一地鸡毛的家庭情况,也不知道怎么就在沈鹤羽面前一股脑地全部都说了出来。
而沈鹤羽也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从不打断或是询问些什么,只是专注地听着她说,时而会皱起眉头。
真奇怪,明明说的人是自己,可是沈鹤羽却眼角泛红,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沈鹤羽抬起手臂,像是想要抱住她一样,可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用另一只手五指交叉地握住了路曦瞳的手。
就像那一天他在飞机上恐高的时候,她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一样。
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回到过去,在那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抱住那个惊吓过度的小女孩。
语言真的是很苍白的东西。
他发现自己在终于知道了她的事情之后,却还是像之前一无所知的时候一样无能为力。
“如果有不开心的事情的话,以后都告诉我吧。”
沉默了很久,沈鹤羽轻轻地说道。
“你的过去……我没有机会改变,但是我可以让你在未来都尽可能的开心,尽我所能的,让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