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州一撩衣摆,在老婆婆面前坐下,沉声说道:“我见过你,在杨时成亲那天。”
“是了……”老婆婆伸出手,颤颤巍巍地在摸索着什么,“我想起来了,我的确见过一位道士,但你和那日不太像,你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那天的道士?”
闻灵玉在一旁几乎要笑出了声。
叫这小道士换衣服,看看,遇上了眼神不好的老婆婆,人家可是要亲手验货。
可再一看老婆婆,双眼浑浊,双腿也不太利索,衣衫褴褛,更是孤身一人,瞧着真是有心有些不舒服,闻灵玉又笑不出来了。
就是不知李玄州这古板的小道士,会如何应对老婆婆。
闻灵玉正这般想着,就见李玄州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老婆婆悬在半空中的手:“你看,我的确是你那天见过的人。”
老婆婆浑浊的双眼似乎亮了些,她握着李玄州的手紧了紧:“是了,就是你,那天我被人狠推了一把,身上疼得要命,正是这双手飞出了一张符篆,贴在我的身上,才让我好了起来。”
闻灵玉诧异地看过去,李玄州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怎得他全然不知晓?
赵颂也是满脸震惊,完全没想到这正是杨时成亲那日,他亲手赶出去的老婆婆。
他此时说不出自己是羞愧更多些,还是惊讶更多些,长大了嘴看着老婆婆,而后又懊恼地低下头,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婆婆眼力真好,”李玄州道:“不知你为何一直要去那间宅子里?”
老婆婆收回手,颤颤巍巍地说:“我要去找杨时,他一直都不回家,我担心他担心得紧啊。”
李玄州眼神一顿,半吐半露道:“杨时他……”
“他是我的儿子。”
这话一出,在场的二人一魂均是一惊。
赵颂更是突然抬起头来,下意识反问道:“杨时的娘不是死了吗?”
李玄州皱眉看去,赵颂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自从杨时发达走运之后,便再没提起过他的家人,他成亲之时,也不见双亲出现,大家自然都以为他双亲都不在了。”
老婆婆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他爹已经死了几十年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只是一日不找着我的儿子,我连死都不安心啊!”
闻灵玉的惊讶程度不亚于赵颂,没想到杨时不仅一连害了四条性命,竟连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顾!
他住在大宅子里,吃喝不愁,花大把的银子娶新娘子进门,再看他娘,白发苍苍,衣衫也是破旧不堪,就连手中的拐杖都被磨平了。
这等没有良心之人,枉为人子。
老婆婆却不在意其他人的反应,颤颤说道:“道长,今日我遇见了你,我想求求你,能不能帮我找到我儿子?”
李玄州垂下眼,眼中思绪闪动:“就算你不说,我也有这个打算的。”
“道长,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他从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他挖出那堆黄金之后,整个人就变了,一定是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才把我儿子害成这样,道长,你心肠好,连我这快死的老太婆都能好言相待,我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
老婆婆一番话,闻之令人伤心,就连赵颂都悄悄地抹了把脸,更不要提感情纯粹的闻灵玉了,他老早就背过身去,捂着鼻子吸气。
李玄州轻轻摇头,叹道:“能不能救他,只能看他自己了。”
李玄州这一句话,显然是已经应下了老婆婆的话。
只见老婆婆双手摸索着撑在桌面上,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而后又往下一弯,看这动作,竟是要下跪。
李玄州当即双手扶住老婆婆的手臂,一点点地把老婆婆弯下去的身子搀了起来:“你不必如此。”
老婆婆眼中的泪水已顺着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滑落,她慢慢地抽开手,沙哑的声音低低说道:“老身……多谢道长。”
赵颂送老婆婆离开以后,一直久未说话的闻灵玉才转过身来,闷闷说道:“李玄州,我们现在首要的就是得找到杨时。”
“是,但现在为时尚早,我找不到他。”
“为何?”
“他成亲那日,我见过他两回,白日里他和寻常人一样,我察觉不到任何的鬼气,可那晚子时,他身上鬼气甚浓,我们需得等到子时,两日交替之时,阴气重阳气初生,方能寻到他的踪迹。”
此时离子时还有一段时间,李玄州先是出客栈买了些朱砂,随后便回到客栈,将一卷收起的布卷展开,里面摆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笔尖颜色也各不相同的笔。
李玄州将朱砂研磨至浓稠的状态,拿起其中一只笔尖毛色较为白的毛笔,他伸出三指,毛笔横放于两手的虎口之上,随后闭目,低声念着闻灵玉听不懂的晦涩之词。
待到李玄州念完法决,右手大拇指在毛笔身上一弹,毛笔跃至空中,他右手凌空稳稳地将毛笔接住,手势一转,已是要提笔写字的动作。
笔尖在朱砂上重重一点,李玄州一气呵成地在符篆上写下玄妙深奥的法咒。
等到李玄州一连写了三张符篆,他才将笔放下,又重新收回了布卷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