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哭,反倒要勾起先生的伤心事了。 他也只能看着对方,不停地说抱歉。 叶澜生说:“无妨,老太太也是性情中人。” 他们两个人哪里能想到,张氏趴在桌子上哭嚎,只是在遮掩心中藏不住的巨大欢喜。 ———死了,都死了,真好啊,老天开眼,让叶家都死光了。 那个尖酸刻薄把她赶出来的太太死了,冷漠无情的老爷死了,古板严苛的老太爷死了,都死绝了,现在叶家莫大的家业都是她儿子的了。 太好了,就算哪一天事情曝光,也没人能将她儿子赶出来,整个叶家都是他的。 而他们叶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只会永远烂在泥里,被千人骑万人压。 好太太,你不是骂我没成亲就跟戏子怀了贱种吗?现在到了天上看看呀,看看谁的儿子才是真正的贱种。 饭馆子里送餐的来了,张氏擦擦眼角看着像哭出来,其实笑出来的眼泪,招呼叶澜生吃饭。 这一餐,吃的宾主尽欢,张氏温和明快地不像以前那个刻薄的老太太,与叶澜生就着苏城风物聊得有来有往。 叶澜生知道玉芙卿是个孝顺人儿,本就是来替他做面子的,配合地也很好,看着卿卿明媚起来的笑容,他也乐在其中。 饭后,叶澜生跟他在院子里转了转,便离开了,始终没进他睡觉的屋子。 送走了人,玉芙卿高兴地进屋去见张氏,进了门,喊一声:“娘。” 张氏靠在椅子上,已经烧上了烟土:“没事了,就去楼子里唱戏吧。” “叶先生他……” 张氏点点头:“是个好孩子。” 她本想啐玉芙卿几句,让他以后少去勾引人家少爷,想想又觉得,她儿子现在可是豪门大族的少爷,哪家的少爷不玩伶人,玩玩罢了。 正好可以给天上的叶太太看看,她的儿子怎么被当年她口中的贱种玩弄的。 劝阻警告的话,就重新咽了回去,笑道:“你这次遇着个好人。” 得了这句话,玉芙卿心安了许多,关上门,回到自己屋里,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霓春楼。 戏结束了,韩陵说还要再补几个镜头,让大家等一等。 夏清和没有去休息室,松松垮垮披着大衣坐在旁边的户外休息椅上,翻看刚发下来的新剧本。 空气凌冽寒冷,他手指和鼻尖都被冻得发红,人却入定一般,认真看着搭在腿上的剧本。 谢忱忍不住走过来,看着他说:“你要觉得不舒服,我以后不进休息室,不用躲着我吹冷风。” 夏清和翻过一页,没有抬头,淡淡地说:“没有躲着你,外边空气好。” 空气好? 刚入秋时候,天一冷就娇气得不得了,爱把双手往他口袋里伸的人,现在坐在冷风里说空气好。 之前都是演的吗?夏清和你也太会演了,让我当了真。 “那你多穿点儿,别冻坏了。”谢忱又说了一句。 “不冷。”夏清和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你挺闲?” 谢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想多说两句:“结束了,难道连朋友也没得做?” 夏清和笑了一下,是近几日常见的疏离:“开始之前,我们也不是朋友吧?” “那也不影响结束之后成为朋友。”他现在无比怀念初相识时,夏清和的冷嘲热讽,那么鲜活,而不是现在永远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夏清和扬了扬手中的剧本:“为了接下来的戏,我们也不应该做朋友,毕竟我要保持情绪。谢老师,也不想陪着一直NG吧?” “哦,不对,下边我好像没有跟谢老师的对手戏。”他又垂下头继续看剧本。 谢忱立在他的身边,挡住风口,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离开。 三分钟后,夏清和叹了一口气,说:“谢老师,挡着光了。” “哦。”谢忱应声走开。 眨眼的工夫,人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把户外椅,放到他刚才站的位置,坐了下来。 夏清和转过头,无奈地看着他:“你这样有意思吗?” “我也觉得这里空气挺好的。”谢忱手里什么也没拿,就直直地看着他。 “那你换个方向。”夏清和说。 “我不。”谢忱说,“我要看着你。” “看着我.干什么?”夏清和蹙着眉,脸上有些厌烦,“还能看出花儿来?” “嗯,能看出桃花来。”谢忱说,“有些人不安好心,我帮你看着点儿。” 夏清和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处车边上站着赵意。 赵意见他看过来,龇着一口白牙对他笑,还举起手来挥了挥。 夏清和回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给他。 “不要对他笑。”谢忱拉着他的胳膊说,“你不知道自己笑起来很招人吗?” “把手放开。”夏清和盯着他的手,“我招不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招你。” 谢忱松开手,沉默了。 他现在确实没有立场提这种要求,抬头瞪着赵意,直瞪得人讪讪地躲回车里,而后不以为意地说:“一点坚持都没有,我看他两眼就躲起来了,肯定是朵烂桃花。” 夏清和往车那边又看了一眼,哼道:“谢忱,你这样真没意思,别说现在,就是之前,他对我如何,也跟你也没有关系。” 谢忱又静默了。 ———是没关系,但我想有关系。 夏清和继续看剧本,他继续看着夏清和,突然灵光一闪,手指按住剧本,笑道:“有关系,在这场戏之前,我们有义务身心保持干净纯洁,这是你提出的要求。” 夏清和的视线落在他手指压住的字眼上,那里写的,是一场床戏。 第59章 不管是电影还是戏曲, 主角总是在最幸福的时候,迎来当头一个霹雳,把所有一切炸得灰飞烟灭, 好像过往种种都是梦幻泡影。 也有可能人生本就如此。 这把悬在头顶的刀, 终于要落下了,谢忱想。 他坐在宜平饭店宽敞明亮的客室内,睡袍被一条带子松松揽在身上, 胸前露出大片的肌肤,化妆师正拿着小刷子, 一下一下戳戳擦擦, 补着暧昧的痕迹。 “这风流味儿一下就出来了。”赵明霄拿出手机咔咔拍了两张,笑起来,“不愧是咱们学校的校草, 我发群里, 给她们解解馋。” 赵明霄是谢忱的大学同学, 在今天这场戏里,演叶澜生留学故交, 也是欢场好友的岳少爷。 “别胡来。”谢忱继续看剧本,眼睛都没抬。 “放心,没拍脸。”赵明霄笑着低头戳弄手机, 几秒钟后,怪笑道,“哟, 竟然有人一下就猜出来, 厉害呀。” “操,画风歪了。”赵明霄哈哈直乐,“他们以为你